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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就入冬了。这一年冬天豫章城十分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可把莫依然和高立几个思慕北地的人乐坏了。为了庆祝这一场冬雪,莫依然在府内摆了酒宴,让阖府众人一起高兴高兴。后堂支起了高高的大铜锅,莫依然、静和、杜月和高立程庄五人围坐一桌涮羊rou。严氏夫妇受人邀请去了塞北,赵继下了江南尚未回来。不知是谁叹了一声,道:“可惜,今年人不全啊。”此话一出,气氛便更冷清了。杜月道:“快过年了都高兴点,少说这惹人眼泪的话。”莫依然道:“再忍耐一下吧。熬过了今年,明年就是一个大团圆了。”“好,”程庄举杯,道,“为了明年的大团圆,咱走一个。”众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莫依然放下酒杯,道:“这美酒美食美人,少了舞乐就少了那么点味儿。不然,咱请个歌姬来?”高立一笑,道:“相爷,你这可就是大白天打灯笼了。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位百转杜鹃么。”四双眼睛看向杜月。杜月冷冷说道:“别想。本姑娘早就从良了。”“卖艺不卖身嘛!燕子,你还拿一把是怎么的?”高立说着,一指莫依然,道,“不然你让你相公说!”莫依然一口酒就喷出去,摆手道:“别,你们随意,别带着我。”静和道:“月娘,你就唱一曲吧,我好久都没听你唱过了。”杜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一句:“逼良为娼。”她从屋内取了琵琶出来,转轴拨弦,漫不经心地说道:“几位爷想听什么?”莫依然含笑,道:“姑娘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杜月挑眉,道:“那本姑娘就给你们来一段风雅的。”“何谓风雅?”高立问。“大才女卓文君听说过么?”杜月说着,抬手一串珠玉,道“掏干净耳朵,听好了: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已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这首早就闻名天下,然而今日经她谱了曲子唱出来,又别有一番凄哀婉转的韵味。静和听着,眸中水光泛滥。直到一曲唱罢,众人犹在回味当中。莫依然喝了口酒,道:“曲子好,唱得也好。只是这词不好。”“词不好?”杜月一愣,笑道,“相爷,你说卓文君写的词不好?”莫依然道:“卓文君是汉人,这明显带着元曲的韵味,一看就知道是后人的冒名之作,因此未能得卓文君的神韵。能说出‘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跟个怨妇一样唠叨这么多?”杜月道:“你这说法倒是新奇,我竟从未听说过。难道,卓文君从未写过吗?那封‘无忆’的书信,也是子虚乌有?”莫依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卓文君要写,绝对不会这样写。”“那当怎样?”静和问。莫依然一笑,道:“取笔墨来。”程庄从书房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砚是歙砚,用窗外的雪水化开了研墨。静和将桌上的杯盏腾开,铺上洒金熟宣。莫依然敛袖蘸墨,笔走龙蛇。她写的一手簪花体小楷,清雅隽秀中却带着一丝洒脱不羁。一幅写完,她将笔一掷,说道:“月儿,你按照这个,再唱了来。”杜月读了两遍,抬手拨弦,唱道:“万般无奈,千种情怀,百无聊赖。空怅惘春风十载,等闲了重九花开。八月秋风,乔木苍苔。谁道七弦琴经年风雨音不改,怎料六幺曲笙歌散尽人未来。五更天披衣徘徊,四时景颓然皆败。三分愁怨,二分清苦,环环扣扣独自拆。第一环劳燕衔泥桃花落尽无人睬,第二环采莲舟散斜晖脉脉残阳外。第三环碧落苍山断雁哀鸿家何在?第四环昏鸦惊鹊独钓寒江待冰开。第五环风吹分携浮萍散,第六环花开谩自哭章台。第七环琼枝春信终难忘江南雨,第八环斜光到晓还不尽相思债。九连环拆尽菱花镜里朱颜改,空茫茫十年生死百事哀。千帆过尽,万种风情,都并一曲清歌埋。”一曲唱罢,众人默然。莫依然望着窗外飞雪,说道:“我想,在卓文君风烛残年之时,这个名动天下的才女想起曾经那一段坎坷情事,心中有的应当不是怨怪,而是无力的怅惘和无奈。”她这话看似说人,实则自指,却不料引起了别人的心事。静和轻叹一声,绞着手里的绫绡帕子。杜月也是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飞雪。程庄和高立面面相觑,说道:“我说各位小姐,这都两曲了,第三曲能不能唱点我们听得懂的?”室内阴霾瞬间烟消云散。莫依然笑出声来,杜月拎着琵琶骂道:“大字不识一个,唱什么都是对牛弹琴!”莫依然倒在静和怀里笑得都没声了,屋内吵嚷声乱作一团。窗外,大雪纷飞。这场雪飞棉扯絮地下着,持续了七日才停。豫章从未见过如此大雪,人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由于大雪封路,早朝也上不成了。圣上传旨,罢朝三日,全民扫雪。百官就在这纷飞的大雪中,结束了今年最后一次朝会。马车在相府门前缓缓停下,立刻就有守在门房的小厮搬了脚凳过来。莫依然一身正红朝服,外罩着紫貂皮披风,缓步下车。小厮躬身道:“请相爷安。”莫依然应了一声,问:“今年过年不回家?”小厮道:“奴才们伺候相爷。”莫依然摘下青狐皮手套,甩给一旁仆役,道:“去账房支上五两银子给你家里送回去吧,也让老人家过个好年。你们,都去吧。”“多谢相爷。”小厮们纷纷跪下叩头。莫依然往内院走去,刚一进正堂就看见静和杜月携着手出来。两个人都是一袭白狐皮披风,套着手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