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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和才摇首道:“下回吧。”听他这话,三叔忙拉住他道:“和才,老夏手艺好,吃了再走,正好和邹叔他们叙叙旧。”“真不用了三哥,这就走了。”“和才,你别推辞,你瞧你瘦得什么样儿了。”张和才向后拉扯自己的袖子,三叔却紧抓着,还朝前来揽住他的肩膀,轻易便摸到了张和才的肩胛骨。他切切道:“和才,你吃——”张和才猛地尖声叫道:“我吃他娘什么吃,我不想吃!!!”“……”“……”院子里静了。张和才脾气不好,骂人也是常有的事,但对三叔说这般话,却是从不曾有。夏大海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大好看,垂了垂眼,旋身走了。放开张和才,三叔从鼻子里叹了口气,二人脸上也有点僵。站了一站,张和才勉强道:“三哥,我先走了。”三叔没有应声。低头去院里套了车,张和才打后门出来,赶着朝外走,后边脚步声忽然响起来。张和才回头一看,见到三叔收拾了体面,赶着到了他身边来。和张和才走到一处,三叔主动开口道:“集上有铺子聘了我,过午去给人盘盘账。”张和才开了下口,道:“是么。”片刻,才想起来一样,又补道:“挺好的事儿。”三叔没有接茬。二人默然并行了一阵,三叔忽下定决心一般。他问道:“和才,你是不是有女人了。”张和才按在车板边沿的手猛然扣紧。“……”“这一个月,你得瘦了有十来斤了吧?你这么个抽抽法儿,我们老几个都挺挂心的。”三叔低平地道,“你也别嫌三哥罗嗦,咱做奴才做惯了,就落下这么个臭毛病,针鼻儿大的事儿念叨三百遍,到了地府里还得问问阎罗王。”“……”叹了口气,三叔又道:“和才,你脑子也不是那种一根儿筋的,三哥劝你一句,要是真没辙,就别去想了。咱这样的,能找个真愿意跟着的不容易。”他道:“和才,散了就散了吧。”牛车停下了。张和才忽从车板上跳下来,踉跄着奔到巷角,扶墙弯腰,哇的一声吐了。他反恶得厉害,稀粥伴着酸液从他的口中喷呕而出,落在地上,散发出疼痛的臭味,早晨吃下去的东西几乎没有消解,尽数吐了出来。张和才体内对于进食的热情,好似随着一个人的离去而消失了。他并不是不想吃,他只是感到失去了吃的理由。李敛的离去,带走了张和才身上一些极重要的东西,但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他时常在无光的夜里盯着王府的角门,门外一片黑暗,黑暗中,却有许多可能。他有时会走向那门口,立在门前,将胳膊伸进门外黑漆的巷子,想要捞住路过那黑暗的什么人,可当他抽回手来,掌中还是只有那片黑暗。李敛走得实在是决绝。一个吻,一叠衣,一个承诺,然后呢。然后便什么都没了。她说,她要上京去,她还说,她要为他了了这件事。她说。她说。长夜中的她说混着梦与魇,在张和才的血中川流,在他胸膛中绞做一团,叫他头晕眼花。张和才头回觉得看东西重影儿,到处都有叫他的人,哪儿好像都能见着个梳马尾的姑娘,洒落落去,又洒落落地来。他总听到她叫他,听到她轻声笑言,老头儿,我回来了。她说回。他于是焦迫地去追去捉,可等他急着赶过去,不是空无一人,便是捉了错的人,短短时间,得罪了一大票人。渐渐的他想,他大概是魔怔了。是他想错了罢。那些话语,那些长夜,那些除却苦涩以外的风与歌,了然与共罪,实际上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李敛怎么可能亲吻他呢。他怕是饮多了大登殿,故在梦中,踩云腾风,登了这一生,最高的一栋殿。谁会和他告别,谁又会说,我会回来。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但凡听得了一丝风声,仍是跟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嗅着,到处去找李敛的影子。找着她,捉了她,然后把自己的心剖给她。是,她可能是不稀罕,他不过就是个臭腌臜的阉人,别说男子气概了,便是半点男人型儿都没有,他自己不知道吗?她不稀罕不要紧,她放在地上踩都不要紧,什么体面,什么自尊,都不打紧。可她就这么走了。她一走了之,他连把心挖出来这个动作都没意义了。又可悲,又可笑。想来对她李敛来说,他张和才,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草芥之子。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么对她。有时候在夜里,张和才睡到夤夜会毫无缘由的忽然醒过来,直愣愣地坐起身,左手紧攥住右手,想着这些事,想得渐渐咬牙切齿,可慢慢再想,又垂下头感到剧痛与悲凉。他想完这些,又会想,这不该她,这不是她的事儿。他想起那天晚上,李敛紧紧拉着他的手,想起她那双火烧的眼眸。是他活该。他活该跳进这大王花的嘴里,给她从都毒到脚,苦在心里,又甘之如饴。第四十五章张和才在街角吐干净了,歇了一歇,很快又上车回王府去了。三叔原想带他去医馆看看,但他坚持不去,三叔于是不敢再逼迫他,只能忧心忡忡地任他自去。这一日的放晴过去,才将过七日绵雨又接,接连下了两日未停。待这一回的雨住了,风再起来,便带上微凉了。夏末的风雨卷走露,卷来园中满处的残花绿叶。因着连日的雨,景王府中几间旧屋有些漏,张和才抽空召了些人来修整。东院的书库夏时刚修过,倒是无甚损伤,只是水汽潮湿,现下天放晴了,便要寻着这时机将库中书册取出来晒一晒。晒书这事,张和才早已干了数回,无非将濡湿氤潮的书册从库中取出来,架起蒸笼与石板,蒸晒就是了。领着几人在库前空地一气做到正午,众人陆续放下物什去用午饭,仅余张和才一人仍在库中。张林本想劝他一劝,转念一想,便也作罢了。绕过书棚,张林唤了他一声,道:“爹,我先吃个饭去了。”张和才瞧都没瞧他,只做摆手。待张林去了,他爬上梯子,从棚架上取了一沓佛经下来。捧着到院中晾晒过了,张和才擦擦额上汗,寻了处栏杆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