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老酒
李常笑只哼了半刻钟,便停下了。 因为白漠生他们劳作结束了。 白漠生随手拿起田垄上的麻布,将脸上的汗水擦去。 而后便朝着李常笑走来。 右脚向前一跨,便从泥泞里淌了上来,动作很是利落。 还不待李常笑开口,白漠生先用沾着灰土的手在李常笑肩上拍了拍,口中说道。 “好一个后生!” 李常笑知道,这个好,并不是说他这个人,而是那渔樵问答。 他心底倒没有什么落差。 二人不过是两面之缘,李常笑敬佩他,却不会过于在意他的看法。 说到底,还是关系不到位。 不过,夸了曲子,也相当于夸了人,李常笑是懂“约等于”的。 “侯爷谬赞,常笑愧矣。” 白漠生脸色一滞,随即哈哈大笑,脚底的步子也更快了。 “听说我那往生戟到你手上了。” “侯爷的兵器,自然是极佳。” “可有觉得不适。” 李常笑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一切安好,犹有几分得心应手。” 白漠生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了。 “世人说我是杀胚,是人屠。可即便是我,摸着那往生戟,心头依旧震颤,夜里有些难眠。我看你这小子才是杀胚!” 李常笑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 他注意到,白漠生提及“人屠”二字的时候,语气上扬。 犹有几分引以为傲的意味。 这时,二人到了正房。 一张桌几,四条小凳。 白漠生示意李常笑坐下,自己则是朝着里屋走去。 李常笑环顾四下,发现右首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黑色的盔甲。 虽然被尘埃掩盖了,依旧反着光。 一看便知,品相不凡,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那是老夫的盔甲,陪老夫征战三十余载,视如兄弟。” 不知何时,白漠生走了出来。 李常笑转过头,发现他手里握着两个酒坛。 “哐当!” 两个坛子被抬到桌上。 酒坛上的印泥早就模糊了,想来又是一件老古董。 这一坛得有十斤,怎么,是要与他拼酒吗。 李常笑疑惑了。 果然,白漠生开口道。 “此酒,是老夫年少时所酿,还是启明年间,距今已经六十余载了。” 李常笑暗叹,好酒。 紧接着,白漠生话锋一转。 “一共只酿了两坛,一坛归老夫,还有一坛是你师父的。裴老哥不在,老夫与他相约并启酒坛。上天不遂,便由你这弟子替他干了这酒。” 提及师尊,李常笑面色一肃,两手垂拱。 “笑不敢辞。” 倒不曾想这酒还有这等来头,既是裴季所留,兼之故人有约,弟子执礼,应有之义。 白漠生料定他不会拒绝,站起来拆酒,嘴里还念叨着。 “这可是粮食酒,金贵着呢。也就当时年少,如今再要酿酒,那是断然使不得的。” 李常笑能够理解。 年岁愈长,倍惜物力。 特别是亲自躬耕后,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可是转念一想,这句话竟然是从人屠口中说出来的,还挺出乎意料的。 也不对,人屠的刀只斩向敌人。 穿上盔甲可以杀敌,脱下盔甲回家务农,这其实并不冲突。 看到李常笑眼底的矛盾之色,白漠生淡然一笑。 恰好,酒坛子也开了。 酒香顺着坛子飘出。 清新饱满,香而不呛。 白漠生将酒倒入了瓷碗中。 酒液有些许浑浊,微黄。 很快,白漠生将另一坛也打开了,也替自己满上,这才坐下。 “此酒金贵,切莫糟蹋了。” 李常笑点了点头,他知道,白漠生这是叫他别用内力化去酒气。 到底是六十余年的老酒,若是用内力敷衍,那才是真的暴殄天物,也辜负了裴季与白漠生的这段情谊。 李常笑知道,他现在代表了裴季。 屋中的酒和人,正在践行六十多年前的约定。 没有缛礼,二人举起瓷碗,直接干饮。 老酒入腹,口感柔和。 二人俱是内力深厚之辈,再平添了几分微醺。 绵密的酒香在脏腑之间流转。 周围的场景也在变化。 细雨微落。 依稀之间,两个青年蹲在院中。 黑衣负剑,白衣戴翎,各自手中埋着酒坛。 谈笑之间皆是意趣。 李常笑闭着眼,似乎耳畔还能听到雨声。 白漠生将两眼合得牢实,长短不一的褶子峭立,眼眶盈着淡光。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酒入肝肠,真的化作了长思泪。 而后,二人同时睁开眼,目光正好对上。 白漠生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竟然与记忆中的那道黑袍身影对上了。 白漠生摇了摇头,心头只觉得有些荒诞,于是又给自己满上了。 一口气连续喝了好几碗,如此醇厚的老酒,纵是老练的酒客也不敢这般牛饮。 白漠生不管。 待酒劲上头了,干瘦的老脸有些泛红,他却笑了。 借着酒意,口中轻声呢喃。 “裴大哥,又相见了。” 李常笑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碗又一碗。 盖体质奇异,依旧清醒,大抵有千杯不倒之资。 白漠生继续开口。 “弟苦,征伐三十余载,回头空悠悠。弟不悔,以我一人之杀孽,换大秦之安生,” 似是过于激动,白漠生突然猛地咳了起来。 李常笑想要搀扶他,却被一手止住。 白漠生继续倒酒,一碗又一碗,倒是没有再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白漠生趴在桌上,呼噜声有如雷鸣。 李常笑轻轻走出门,脚步有些晕颤,但脑子还是清明的,也就一般醉。 门外的老卒走上前。 “侯爷累了,在案几上稍作安歇,嘱我吩咐你等莫要将他叫醒。” 老卒撇过头,看着白漠生,听到耳边传来有如牛哞的的响声,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老卒知意了,李常笑绕过他,朝着府外走去。 今日倒是平白蹭了一番美酒,还是量大管饱的那种,心情有些舒畅。 白漠生没有嘱托他那些,全是李常笑自己揣测的。 这么金贵的老酒,当真是喝一坛少一坛。 所以即便是瞌睡打的呼噜,那也是金贵的,浪费不得 等李常笑抵达郡王府的时候,白漠生也醒酒了。 一顿好眠,精神愈发抖擞。 见旁边的老卒居然没有叫醒自己,心底稍惊,这帮老小子何时这般通透了。 一问才知,是李常笑吩咐的。 白漠生哑然一笑。 “裴大哥,后继有人了。”睡得早也起不来的穿越王府后长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