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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潮生失踪那天,温妙柔因受冷患了风寒,他白日将小丫头悉心照料一番,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起身告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知道吗?”她被冻得迷迷糊糊,高烧不退,缩在被子里问他:“去做什么?”付潮生不知应该如何回应,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把门打开,露出傍晚时分静谧生长的夜色,以及与贫民街遥遥相望、明丽生辉的揽月阁。揽月阁当真像是挂在天上的月亮,将长街上的一切贫弱与苦难都衬托得黯淡无光。他们太穷,连夜半点灯都要一省再省,借着月色也能活,光亮总比不上温饱来得重要。“看见最高处的那道光了吗?我要去变一个戏法。”他说:“让那簇火光,亮遍整个芜城的戏法。”“这个戏法好难。”温妙柔听得懵懂,只觉得付潮生口中的景象遥不可及,于是瘪着嘴沉吟补充:“你会失败吗?”山巅之上,揽月阁莹辉四散,被悬坠于屋檐的七宝琉璃折射出道道白芒,连雪花也蒙了层晶莹温润的亮色,恍然望去,有如茕茕而立的天边楼阁。然而天上的梦,终究够不到凡间的人。高墙之下,浓郁夜色沉甸甸往下盖,唯有月光倾洒而落,四伏的阴影恍如魑魅魍魉,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浮动潜行。谢镜辞的身影被月色拉成一条纤长直线。大雪飘扬而落,在寂静无声的夜风里,她沉默着微微侧身,现出跟前景象。温妙柔一步步往前。在那个傍晚,当付潮生行至门前,听完她的话后,又说了些什么?那真是一段十分久远的记忆,久到她已经快忘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与声音,所有往事都格外遥远,被五十年里的蹉跎磨平棱角。然而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无比清晰地想起,那日大雪纷飞,付潮生垂着眸注视她,半晌,露出一个温柔得像水的笑。“如果我失败了,一定会有其他人去试着把它做到。”付潮生从来不会讲漂亮话,哪怕在命悬一线之际,也不过咧嘴笑着告诉她:“芜城里有很多很多人啊,也许那天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啊。她终于想起了他的样子。瘦瘦小小,柳叶一样的眉毛,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嘴角从来都带着笑。就像两人第一次相见,她被街头混混欺负得号啕大哭,而付潮生将恶人暴打一顿,蹲在她面前显得无奈又笨拙:“丫头别哭,以后我罩着你。”她完全不相信,抽抽噎噎抬眼望他:“真的?”“真的!”见她终于有了回应,那时的付潮生信誓旦旦,笑着对她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帮你撑。”温妙柔终是没能忍住,自眼眶涌下guntang的泪来。在作为结界的高墙里,有个人背对着芜城,跪坐在轰然碎裂的缺口中,直至尸身被冰雪冻僵,都始终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高墙被砸开的刹那,关于五十年前的真相,温妙柔在心中做出过设想。付潮生不敌江屠,最终落败,后者为聚拢民心,将其尸身砌入城墙,再编出一通谎话。可事实全然不是那样。埋骨地中魔气正盛,一旦结界破开,必将城中大乱,无数百姓死于非命。既然谢镜辞能轻而易举将其破坏,那修为已至元婴的江屠自然也能。这是个必死的阴谋。叛变的孩童将一切计划告知幕后黑手,那日的江屠并不在揽月阁中,稍稍让侍卫透露一些消息,便能让付潮生来到最为偏僻、人迹罕至的荒郊城边。他那样矮小瘦弱,却在决战之际抽身而出,迎着江屠的长剑,动用浑身上下所有灵力,把缺口处的结界填满。仅凭一个背影,温妙柔便认出那人身份。那是付潮生。从未落败,也没有过认输,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个遭到芜城所有人唾弃、被称作叛徒的男人,他真的……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谢镜辞只觉心绪万千,久久没有说话。抬眼望去,揽月阁光芒渐盛,可与明月争辉。山巅之下,长街蜿蜒盘旋,偶有烛光微闪,好似条条长蛇无声潜入夜色,与埋骨地里的凄然幽森紧紧相连。一日,五十年,百年。黑暗绵延不绝、无穷无尽,可总得有人前仆后继,将芜城的万家灯火点燃。高阁之中,阴鸷凶戾的暴君悠然而坐,与追随者们举杯共饮,笑音不绝;金府之内,赚得盆满钵满的男人吃饱喝足,正欲躺上金丝榻入睡。城墙朔风冷然,红衣女修无言伫立,容貌G美的姑娘握紧手中长刀。在遥遥远处,茫茫夜色里,不知谁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旋即烛灯亮起,妇人携了倦意地低声安慰。今日的□□道早早闭馆,盛宴之后,高大的男人静立于窗边,当绢布擦过剑刃,寒光反射如冰,照亮他坚毅面庞。四散着涌动了长达五十年的暗流,终于在此刻汇集,以一束火光为引,掀起巨浪滔天。怀着不同信念的人们,将在片刻之后以同样的目的,出现在同一处舞台之上。在鬼门开启的前夜,一切都将迎来终结。第十四章(不但揍你,我还要揍你爹。...)谢镜辞心里有些闷。在此之前,付潮生于她而言,更多只是个存在于话本里的角色,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蒙了层薄薄的雾,不甚明晰。她之所以如此在意他的去向,除却对话本子里的情节十分向往外,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知道付潮生并不在外界,被百姓们口口相传的流言激起了逆反和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如今好奇心得到满足,她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经过漫长五十年,付潮生的身体已然僵硬如磐石,即便一侧城墙碎开,仍然在漫天飞雪里,保持着高举双手的姿势。温妙柔静静凝望他的背影许久,终是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在男人瘦削脊背。遇见付潮生的时候,她只有十岁上下的年纪。在那之前,无父无母的温妙柔早就习惯了委曲求全,人生得过且过,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万事大吉。与付潮生相识之后,破天荒地,她想要换一种活法。她想拾起被丢弃的自尊,想尝试着反抗,也想像他那样,成为一个能让旁人脸上浮现微笑的大侠。对于贫民窟的小孩来说,这种念头无异于天方夜谭,付潮生听完后却哈哈大笑:“当然好啊!丫头,你可得快些追上我,我是不会在原地乖乖等你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