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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溜烟上了街。——宵色如水,入了夜的长安繁华依旧。映入眼帘的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红的是满城通明的灯火如漫天繁星,映出人们红光满面的喜悦,摩肩擦踵的行人彼此贺一声新春,含笑地在花灯前许下来年平安喜乐的祈愿。黑的是深不见顶的高远天穹,在烟火闪落顶点那瞬间沉静的安然,长安夜空的低沉呼吸仿佛漏了一拍,旋即轻柔浅快地呼出新春的第一缕东风。浓墨的黑与重彩的红彼此交替掩映,交织出辉煌云下的不夜城。吴议和严铭流连于熙攘的人群,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都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恨不得一夜跑遍长安的大街小巷。他们都戴着时兴的面具,严铭是凶神恶煞的夜叉,吴议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个人面具的下颌时不时磕在一起,轻轻脆脆地作响。严铭似个出了笼的鸽子,拦不住地往人群里冲撞,吓得一个戴着小狐狸面具的小孩哭着跑着喊娘。他还得了趣,非追着人家扮恶鬼,还没追出半里地,路旁突然杀出个人高马大的昆仑奴,面色黑得像灶上的锅底,龇牙舞爪地就要把严铭吓唬回去。“不许你欺负我家小公子!”严铭知道这些被贩来的昆仑奴特别有一股撼天动地的蛮力,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脚下一滑,飞快往回溜去。“议……”这回他真傻眼了。只见茫茫人海,点点灯花,哪里还有半个吴议的影子?——吴议走丢了。他也不是刻意走丢的,长安街道宽阔非常,主干道路几乎有百米宽,此刻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潮,又没有任何交通标志,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能在这里认路的长安居民,一定是自带雷达探测。正满目茫然,街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吴议分拨人群朝哭声来源走去,只见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孩仰着脸不停抽噎着,只露出一对小松鼠似的湿润眼瞳,怯生生地打量着围观人群。吴议只当他是给严铭吓哭的小孩,在心里暗骂了严铭一句熊孩子,走上前去,柔声问他:“毛毛,你一个人吗?你家里人在哪里?”毛毛即古代人民对陌生小孩的爱称,大约等于小朋友。那小孩立即停下了哭闹,一头扑进吴议的怀里:“我不是毛毛!”奶声奶气的声音,老不乐意了。吴议只觉得听得耳熟,小孩已经自己笨手笨脚把面具摘了,眼泪晶晶地望着吴议:“太医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太……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吴议一个机敏,立即把她揽进怀里,遮住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太医哥哥,咱们是在玩躲猫猫吗?”被揉进吴议衣料里的人早已破涕为笑,偷偷地从他胳膊下往外探去,“他们是谁?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下跪?”吴议赶紧把她搂到一旁,阻止她继续招人眼球的行径:“小姐怎么在这里玩?你的随从和侍卫呢?”太平“嘿嘿”一笑,干干脆脆地回答:“我跟他们躲猫猫,他们都找不到我!”……所以刚才哭得小花猫似的是谁啊?太平紧紧抱着那个小狐狸面具,止不住地要往外挣去:“太医哥哥,我饿了,你带我去找弘哥哥吧。”吴议左右望望,四处并不见便衣模样的人,心知这回小公主是真的玩脱了,只好问她:“你可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是理直气壮的摆头。太平想是玩也玩累了,两只小手攀上吴议的脖子,小声地问:“太医哥哥,毛毛是谁啊?你很喜欢毛毛吗?”还惦记这茬呢,吴议不由失笑:“毛毛呢,就是小孩子的意思,不是一个人。”“可是没有人叫我毛毛。”“那是因为你是当朝公主。”“难道公主就不能是小孩了吗?”太平疑惑地蹭着吴议的耳朵,“你是太医,也是哥哥,我是公主,也是毛毛。”一本正经的语气,认真得让人忍俊不禁。吴议揉揉她的脑袋,觉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其实好玩极了:“嗯,毛毛公主,我先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太平异常满意这个雅俗共赏的新名号,欢天喜地地惊呼一声,肚子却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一贯张牙舞爪的小奶猫脸上一红,把头深深埋进吴议的肩膀上。吴议将她放下来,替她把小狐狸面具重新挂在脸上,笑眯眯地问:“你很喜欢毛毛这个名字吗?”胸无城府的小家伙诚实地点点头。“那今天我们就玩一个游戏,你就叫毛毛,我就叫哥哥,你说好不好?”“好啊好啊!”“谁先说出‘公主’或者‘太医’两个字,谁就输了。”吴议把她一把抱在臂弯上,“谁输了,谁就是大笨蛋。”顺利上钩的太平立马双眼放光地欢呼一声:“太医哥哥最好玩啦!”吴议含笑地静静看她一眼。小公主立马慌忙地左右看看,才紧张地说:“不算不算,这回不算!太平才不是大笨蛋!”街道的另一头,热闹的气氛正到达了顶点。人群的中心端端围了一颗硕大的蟠桃花灯,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喝,蟠桃四角的四根金锁链被缓缓拉动,捧出蟠桃心里一盘硕大精美的铜碟,碟里盛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精巧果子,有几个宫人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布发着果子。“这是武后赐给百姓的万家果,是大明宫里的御厨亲手制成的,皇后娘娘说,新春乃是万家同庆之时,皇家自然与百姓同乐,请大家品一品大明宫的手艺呢!”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大家都争先恐后去抢那皇家金贵的果子,推攘间少不得你踩了我的鞋子,我碰了你的佩环,都顾不得拾掇装束,只想一尝平时帝后独享的馔珍。“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说话的是个一身新装的布衣先生,在京预备来年的科考,正想沾一沾皇家的喜气,却被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撞了肩膀,几乎就要跌到一旁。劲装的男子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了声:“抱歉。”眼里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那书生刚想发作,只见那人脚下生风般一闪,立刻没入了涌动的人潮。好似刚才的一瞥只是惊鸿一梦。书生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但见人间熙攘,天边月垂,哪里还有半片人影。——“禀告公子,未寻到小姐。”那劲装男子从人群中脱身出来,闪到街旁的一株柳树底下,恭恭敬敬地回报自己的主人,“小姐所佩戴的面具实在太多了,小的不敢扰民,只敢悄悄跟着身形相似的,都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