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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她能服个软,态度好点儿,他未必不原谅。可她没解释,挪过去,直接坐在那男人腿上。赵晋还记得当时余光瞟见她跟崔寻芳喝交杯酒时,自己的心情。像是刚上身的一件簇新的白衣衫,莫名被人甩了一身污泥。像是才得的一块无暇玉,被人用锤子凿烂了,然后把碎掉的美玉胡乱粘起来还给他。他望着戏台,一句戏文也没听进去。因做了许多年多余的人,他很忌讳,旁人待他是不是足够看重。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他脾气真的算差,这些年心里头藏的事太多,不能随意对人说,他需要自我消解,自我调节,也需要个发泄的出口。所以偶尔处理不好,在旁人瞧来,他就显得喜怒无常,异常的难以捉摸。知道她逃出来,没跟崔寻芳走,那一瞬的心情是什么样,他也还记得。虽说她的分量,还不足以影响他太多。但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且还要继续相处、并不惹他厌烦的姑娘,为了给他守住清白,几乎连命都不要,他是个男人,遇到一份这样忠贞不二的情,岂会没半点感觉?他说着绝情的话,可心里那块筑起来的冰墙,早就在她一声声哀求里融化了。他甚至生出一丝颇可笑的想法。他想告诉她,不用怕,他不会扔下她,今生今世,只要她不兴风作浪,他可以待她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那一刻他的心,是真,也是热的。他拨开她额上的乱发,俯身吻下去。——凉凉的空气,令每一寸毛孔都战栗着。赵晋醒过来,他没在床上,是泡在水里。没有阳光,没有女人。他孑然一个,做了这样的梦。他没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在独处的深夜里想到陈柔。他会放不下,也许是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被戏耍,也不甘心是她先说再会。更不甘心,他还没准备放手,她就决然而高傲地离开。腊月二十八,柔儿来浙州瞧安安,顺便要去几家绸缎庄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布料。谈完事,回来得有点迟,青山楼大厅里坐满了人,她移步往楼上走,却被堂倌拦住,“陈掌柜,今儿不巧,适才家里头来人,叫告诉您呢,说今儿大小姐那边不太好,不能来了。”柔儿正要追问,安安是怎么“不太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门前驶来一辆车,赵晋穿着一身玄黑绣金袍,步下车,被福喜等人簇拥着,阔步朝里走。照了面,他朝柔儿点了点头,也不需寒暄,径直朝楼上去。柔儿听见他吩咐福喜,“待会儿请个郎中,直接带过去。开什么药,回头拿给我过目。”柔儿心里一紧,堂倌说,安安病了,所以今儿来不了。到底生的什么病,病得厉不厉害……她追上前,鼓起勇气唤住他,“赵爷……”赵晋转过脸来,颇诧异地望着她,好像没想到她会追上来搭话,柔儿被他瞧得不自在,垂眸清了清嗓子,“我是想问问,安安她怎么了,是着凉了还是旁的什么病症,要不要紧。”赵晋叹了声,垂眸抑住眼底的光色,尽量让自己声音听来平静温和,他说:“你进来,坐下说罢。”也不等她回话,踅身就朝楼上走。第77章赵晋靠在榻沿上,坐的很随意。手掌搭在膝头,指头轻轻敲击,福喜侧目瞥了一眼,知道自家主子心里远没看上去这般轻松。柔儿在门口立着,想了想,才提步跨入。赵晋膝头的那只手掌收成拳,抓住了袍子,很快又舒开,抬腕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福喜抿嘴含笑,抱了只软枕放在椅背前,道:“天儿凉,姑娘靠着垫子,软和又热乎。”赵晋挑眉瞥了眼福喜,到底是伺候人的,心细周到,他就想不到这上,他待人好,要么给钱,要么送礼,这种生活上的细微温柔,他很欠缺柔儿道了声谢,上前挨着椅子边坐了,背脊挺得笔直,昭示着她的不自在和紧张,“赵爷,安安她要紧吗?”赵晋接过福喜递来的茶,答非所问,“试试看,店里新配的杂茶。”柔儿按下焦急,抿了口茶水,茶不是明种,是苦荞荷叶大麦混作的茶底,沁在舌尖有抹苦涩的味道。屋里炭火烧的旺,南边窗开了半扇,柔儿坐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热的背脊都渗出了汗意。她远道而来,穿得厚实,中衣外套了件短袄,外头又是夹棉罩衫,还披着厚棉斗篷。走一路本就热,进了屋就更热了,想解掉斗篷却又不能解,只能独自耐着不舒服。她不是太有耐心,事关自己的亲女儿,又有哪个做娘亲的能不急。她将茶盏放在手里握着,隔着缭缭茶烟瞧向赵晋。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雪白地绣碧蓝松针的中衣袖子露出一截,和手上的玉扳指辉映着莹润的光线。他背窗而坐,冬日温柔的天光笼在他周身,将他硬朗的轮廓镀了一层柔和的辉晕。他在柔儿的注视下开了口,说:“安安无碍,夜里有点着了凉,咳了几声。”柔儿紧张地攥住袖子,“不打紧吗?上回也是着凉,吐得厉害,肚子也疼,一直哭,什么也吃不下。”赵晋把玩着桌上的杯盏,垂眸像自言自语,“小孩子家,病了,格外爱娇。乳母把她抱在手里,她挣得厉害,对着门口闹着要出去。”他终于抬起眼,没给柔儿逃避的时间,视线撞个正着,他一字一句道:“安安想你。莫如,你陪她几天?”柔儿倒是想,上回说要一起过腊八,结果她发烧昏睡了整晚,根本没工夫理会孩子。她日日煎熬,数着日子盼着相见,今日好容易能见,却又赶上安安不舒服。他说要她陪孩子几天,并非她不愿,而是不能,是她不能留下。除非他肯答应,容她带走安安。可他又怎可能答应呢?赵晋道:“这几日我不在家,要去云州要笔帐,多则七八日,短则三两天,安安不舒坦,最好别折腾来折腾去,你说呢?”他问得含糊,说的委婉,可是背后的意思,柔儿听懂了。安安需要人照顾,需要她,生病的孩子不宜挪动,那只有她去?他不在家,她就可以住到他家里?柔儿心道这哪行。就算他不在,那也是他的家他的府上啊。从前俩人关系亲密时,她都没能住进那个院子里,现如今却搬过去小住,这算什么事?况且她总不能,一来浙州就留下过夜不回去,这叫家里人怎么想?赵晋瞧她脸色微僵,知道她大抵不会同意,他站起身,将刚卷起一角的袖口展开抚平,福喜上前递过氅衣,披在他肩头。事情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