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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钱太太何婷。何婷已经到处都跑了一遍,总算找到他们,赶紧追上来问余白的伤情。唐宁并不回答,直接道:“钱太太,你先生的案子我们没办法继续代理了。”这话不出意料,但余白还是听得一震,倒不是cao心看守所里的钱思涵,而是因为唐宁。这件案子,她劝过他不要接,陈锐也劝过,甚至连唐嘉恒都劝过,但他还是执意接下了。她不想让他因为现在这样的结果自责,只想告诉他事情过去就好了。何婷仍旧跟着他们,一路说着:“真的很对不起,唐律师你这么决定,我也能理解,但是……”“那就这样吧,解约的文件和退费我会让秘书联系你。”唐宁打断她,径直往前走去。何婷大概也知道无可挽回,这才停下脚步不追了。余白再回头,医院里人多,没几步就已经看不见了。拍完片子再回到诊室,请医生过目。所幸没有发现骨裂,只说静养三天,不能受力。唐宁作为家属,被打发去外面的药房买医用护踝,余白坐在诊室门口等着,看到旁边有厂家做广告的拐杖,便拿起来试了试。唐宁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她胳膊底下夹着一个三角拐,已经勾着一只脚走到护士台旁边了。余白也看见他了,忽觉幽默——两个人都拄拐,只有两条好腿。“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唐宁却只是蹙眉,推了轮椅过来。你不觉得好笑吗?余白想问,但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乖乖坐下了。唐宁推她回诊室,跟医生学怎么绑护踝,怎么调整松紧,什么时候应该冷敷,什么时候再换成热敷,然后又叫了车,带她回家。就这么折腾了一遭,天都已经黑了。两人进门一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身上都是血,像是从哪个凶案现场跑出来的。唐宁扶余白去浴室,脱掉她的衣服,用保鲜膜把她受伤的手臂包起来,让她坐在淋浴房里的塑料凳子上,帮她洗澡。这分明就是去年她替他做过的事,只是现在调换了一下角色而已。余白又忍不住想开玩笑,但唐宁异样的安静,让她一句话在唇边转了转,终于还是没说出来。温热的水幕下,他一点点替她冲去身上血迹,小心不让水溅到伤口。余白看着他做,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存心弄得他一身水。他却没有理会她的恶作剧,只是抓住她的左腕,让她把胳膊举高。直到洗完了,他扶她从淋浴房里出来,让她坐在马桶盖板上,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替她擦干身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过来啊?”他手里拿着浴巾轻拭着她腿上的水迹,终于问出来。余白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埋怨的意思来,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答:“还不是想到你的腿嘛,眼看就可以拆钢钉了,医生说过要特别小心的。”他忽然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着她。“你不要小题大做好吗?”余白又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搞得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不就是扭了脚,胳膊破了嘛?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你以身相许呢。”这个哏是她双手送上的,要是搁在从前,他一定已经不正经起来,说人家就早就是你的人了,还什么许不许的。但这一次他却没接,只是伸手抱住她,埋头在她膝上。余白还是觉得这是件小事,自己当时并没想太多,就是怕这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腿真的落下残疾,却不知为什么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点想哭。“好啦,”她拍拍他抗议,“穿衣服啊,好冷啊!”唐宁这才松开她,帮她套上睡衣。“你可别告诉我爸妈。”余白转念又补上一句。“为什么?”唐宁问。余白回答:“我爸爸要是知道我被一个老头儿打了,他估计抄着西瓜刀就找人家去了。”“那我跟爸爸一起去。”唐宁道。余白笑起来,觉得他像个小孩似的赌气,倒还挺可爱的。“千万冷静,”她开着玩笑劝他,“受过刑事处罚要吊销律师执业资格的,知不知道?”话已出口,她才想起来,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跟他说了。从前在余家村,她也劝过他不要翻学校的围墙。那时,他到底还是翻过去了,而且还勾引她一起。但这一次,他却只是看着她。“我真没什么,”她摸摸他的脸,“小时候有一阵个子长得快,总是对自己的腿长没有正确的估计,农村路又不好,我还特别喜欢走田埂,两个膝盖和两个胳膊肘就没有全都是好的时候。不过我受伤好得特别快,就这么一点,几天就好了。”他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起身吻了她。第79章你家的外卖那天夜里,余白吃了医生开的抗生素,躺到床上。唐宁用毛巾包了暖袋替她热敷,没弄一会儿,她就已经睡着了。可睡到半夜,却又一身冷汗地惊醒。懵了似的,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跳得很快,回忆方才的梦境,却记不起因果。也不知道唐宁是什么时候醒的,只觉他伸手过摸了摸她微微汗湿的额发,又把脸贴上来试试她的体温。“吓我一跳……”她埋怨。“很疼吗?”他轻声问。她摇头,答:“就是突然醒了,有点睡不着。”“想什么呢?”他又问。“数羊。”她说谎。“有睁着眼数的吗?”他笑她,伸手遮住她双眼,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她也笑起来,听话闭上眼睛,翻身钻进他怀中呢喃:“你怎么也醒了?”他不答,重新抱了她,手在她背上轻抚,哄睡似的。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很舒服,这才又睡过去了。隔了几小时,她又一次醒来,天还是没亮。黎明的微光中,唐宁在她身边抱着她睡着,她怕又吵醒他,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不动。这一次,她总算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梦里是不讲逻辑的,只看见一个混乱的场面,有人在喊叫,她被人打了。自从出事之后,她就一直在告诉唐宁,这只是一件小事情,而且都已经过去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其实也是在告诉她自己。不过,她的身体似乎并不接受这种说法。止痛药的药力已经过去,她开始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左臂伤口的疼痛,轻微的感染让那一片皮肤紧绷发烫,一阵一阵地,随着脉搏跳动的节奏,牵牵扯扯。对此,余白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挺糙的,绝对不是琼瑶片儿里那种号称从小到大浑身上下连个疤都没有的女二。但仔细回想起来,这的确是她平生第一次被人暴力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