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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警察直接开口问她:“今天上午,你们会见了嫌疑人?”“是。”余白回答,不多一个字。“都跟她谈了些什么?”警察又问。余白避开案情细节,简要概括了一遍。律师与嫌疑人之间的谈话不应该透露给警方或者公诉方,但如果涉嫌串供串证,或者其他更加妖异的事,情况就不一样了。一瞬间,她脑中的猜想又添了新的版本。“就这些?”警察跟她确认,意思是让她再回忆回忆。余白只道:“我同事那里有记录。”其实,不用陈锐提醒,这件案子唐宁本来就做得很小心。至今两次会见都有详细的笔录,以及谭畅的签字确认,一样都不少。这一点,她并不担心。警察那边顿了顿,换了一个问题:“还给过她什么东西吗?”余白如实回答:“会见之前,通过顾送窗口送了几件衣服进去。”警察又问:“那会见的时候呢?有没有给过她什么,或者遗漏了什么东西?”“没有。”余白即刻否认,当然没有!真的没有吗?她起初很肯定,后来又有些怀疑了。这问题来得奇怪,谭畅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心跳快起来,脑中竭力回忆着会见室里的情景,试图一秒一秒,一帧一帧地想,却越想越乱。当然,她也知道会见室里有监控,4K高清画面,纤毫毕现。曾经有律师袖子里变戏法给嫌疑人送纸条,在监控室里看起来简直就像现场直播一样,拉近放大,一点悬念都没有。她可以确信自己和唐宁没有违规的地方,警方肯定也已经查过视频记录了,而且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异常,否则就不会有消息先传到他们这里,而是直接上门传唤了。“这个你认识吗?”警察拿出手机,解锁之后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余白低头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打了闪光灯拍的,中间高亮,四周暗下去,像是舞台上的追光灯照着台中央的主角——一件撕开之后又被搓成长条状的棉质衣物,白色螺纹织物上有淡红色的痕迹,像是染了血之后又浸过水。有些荒诞地,她突然想到一句话:契诃夫说过,在第一幕中出现的枪,到了第三幕一定会发射。第一次会见时,嫌疑人随口提起的内衣,在第二次会见之后的夜里,同样再次出现了。“认识,”余白回答,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就是今天上午通过顾送窗口送进去的衣服。”“你们是代家属递送吗?”警察问。“不是,”她摇头,“是嫌疑人委托我们购买的。”“委托你们?”警察更进一步。“是她上一次会见的时候向我同事提出的,”余白便也更加具体了一点,“然后由我根据顾送须知的要求去购买,再通过顾送窗口送进去的。”她又提了一遍顾送窗口,如果专门负责收衣服的辅警在检查之后都没能发现风险,那么她作为律师也不可能预见。事情的发展与一种猜测越来越契合,可如果真是那样,就有点尴尬了。嫌疑人在押期间出了事,看守所是有责任的,作为辩护律师要代表家属向警方问责。而反过来说,看守所方面也正在调查律师在其中的责任,比如是不是因为他们跟谭畅透露了一些消息,或者给了她什么东西,最终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呢?有那么一会儿,警察没说话,只是低头做着记录。余白知道这或许也是询问技巧的一种。在这种时候,对方沉默,她也不应该多话。但脑中却忍不住勾现出一幅幅画面,宛如CSI里的血案现场。最后,她还是耐不住这一阵静默,开口问:“谭畅到底出了什么事?”警察的态度是客气的,但还是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现在还不是很清楚,等手术的结果吧。”话问完了,余白走出办公室,唐宁还没有出来。她只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金属长椅上,年纪大概六十几岁,身材高瘦,一眼就能看得出和谭畅相像的地方。余白知道,这位应该就是谭畅的父亲了,A大经管学院的谭教授。谭教授抬头,也看到了余白。余白上前自我介绍,坐下聊了几句。“我是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谭教授对余白说。余白点点头,以为是指今天的事。家属是签过手术知情同意书的,应该已经知道谭畅入院抢救的具体原因。可紧接着就听见谭教授继续说下去:“从小都挺优秀的一个人,当年A市高考数学状元,工作能力强,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你说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余白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父亲想不通的只是女儿为什么会涉嫌犯罪,而不是她为什么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人正躺在手术台上。“她自己大概也明白过来了,”谭教授继续说下去,“所以才有今天的事……”余白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可又觉得难以置信,甚至不敢去深想,只是问:“警察跟您说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警察没说,”谭教授回答,“但术前谈话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了,是自缢,昏迷之后救回来了,X光做出来还吞了异物,造成食道撕裂……”余白听着,觉得不太舒服。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音乐声,谭教授这才停下来不说了,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电话接通,对面隐约是个女声。“……啧,不要告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呢……”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余白猜得出他这是在跟家人通话——后来的家人,与谭畅无关的那一些。对话双方都觉得这是一件凭空多出来的事情,很麻烦,很难堪,却也不得不处理。她不想再听,起身走远了一点。深夜的医院,又是在警方联控区域,走廊上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消毒水的气味尤其浓重,她只想找个可以开窗的地方透口气。但窗还没找到,脑中又出现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那件染了淡红色血迹的白色内衣,以及所有经由想象补全的画面。她脚步快起来,朝着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标志跑过去,推开门,冲进隔间,把晚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直到胃里什么都不剩下。从里面出来之后,她俯身在洗手池边洗脸漱口,身后有人走近,伸手轻抚她的背脊。“这女厕所。”她开口提醒,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唐宁。“又没别人。”他回答,把她拉起来,一只手搂了,另一只手抽几张纸巾替她擦脸。余白胃里还想吐,心里却觉得舒服了一点,随便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