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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顿了一瞬,很快就锁定在赵子衿身上,见他气色苍白迷茫一晃,很快又清亮犀利,里头恨意迢迢如山似海,好像和赵子衿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张嘴嘶哑的说了几个字,捉摸不透意思,他说:“你没死。”他语气平平,好像说的是你没吃一样,听不出遗憾惋惜,也听不出庆幸雀跃,不知道他心里是想赵子衿死,还是想他活。赵子衿好心赏他一顿饭,没得投桃报李涌泉相报,倒是被回报了胸口一刀子,可他心里并没有愤怒和杀意,就是有些奇怪他为何要杀自己,同时也有些意外,再见这孩子,他怎么成了这副惨样。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想来是陈三思自作主张,脱罪心切将他打成这样。他一看到这个素昧平生的野小子,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有切身经历过相同境遇的人,才知道稚子孤苦的活下去有多艰难,与其说可怜他,倒不如说是在可怜自己。那时初到辋川,他也曾异想天开,吴歌会突然良心发现,趟进这毒林来救他,后来才发现,那当真是一场幻想,这世间除了自己,谁也依靠不得。可见他在泔水里掏捡,他又忍不住,想让他过得好一些,记得善意记得好,哪怕只是白驹过隙的转瞬即逝,也不至于将心凉透。赵子衿无视他眼中的敌意,对两名婢女说了声你出去,就朝那孩子走近,赵全伸手想拦,被他抬手压下了,赵全又去求助顾恽,那人对他笑笑,示意他稍安勿躁。随着赵子衿渐近,那孩子握着瓷片转向他,戒备的盯着他,道:“你想干什么?”赵子衿走到桌边,抬脚挑起一方歪倒的凳子摆正了,坐上去,看着他道:“想和你谈谈。”“要杀就杀,休说废话,我和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无话可谈。”赵子衿曼斯条理道:“你死了,小梓怎么办?”那孩子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毒辣又痛苦,终于被激怒了,吼道:“狗官,不许提小梓,我杀了你……”他跌跌撞撞的冲过来,中途却被一双青色的衣袖的揽住腋窝,他浑身是伤,一碰就钻心的疼,身子一软瓷片就被那人轻柔的卸掉,坠在地上砸成更碎的片段。那人揽着他,说了句别动,依样画葫芦的伸脚去挑凳子,却怎么也立不起来,还是那白发的狗官含笑瞥了他一眼,伸手去扶了一把才站住,随即他将自己按在上头,自己弯腰拾起一把椅子,坐在自己和那狗官之间。韩牧之费力的扭着头,去和顾恽对视,那人见他望过去温温和和对他一笑,韩牧之一愣,任他施为,自己也不清楚,这人明明和朝廷的走狗是一伙的,自己却不加反抗,可能是这人身上的气质太过无害,又或者,只是他真的已经精疲力尽。坐下后那孩子依旧仇视的盯着赵子衿,虽然知晓赵子衿已经恢复,顾恽还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右手便随意搭在他瘦薄的肩膀上,看着赵子衿道:“你还问么?”赵子衿点头,抬眼淡然对上那孩子,道:“说完为什么想杀我,你就可以走了。”若他没有王爷那身份,韩牧之其实不讨厌他,相反,对于这个少见的给予他善意的男人,他甚至是感激的,不过一切都掩盖在对当官的深恶痛绝之下,他上翻着双眼,眼白一大片,看起来愈发凶狠。听见他说放他走,又结实的愣了一下,眼神却没有丝毫迟疑和欣喜,仍旧戒备道:“哼,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上当么?”“我说的是人话。”“呸,你们这些当官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是些口蜜腹剑的腌贊货。”赵子衿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怒反笑:“我们?我和谁?”韩牧之咬牙不语,赵子衿看着他,抬手指着他旁边的顾恽,道:“除了他,我和任何人,都不是一伙的,还有,”他突然稍微前倾身子,挑起一边嘴角笑了下,“我希望你弄清楚一点,我对你杀我的动机,并不感兴趣,对你的小命也没兴趣,你扎我一刀,看在你还是个孩子以及对小梓的情分上,这次我不和你计较,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之所以问你,可能是难得善心大发想要管个闲事,你不领情,那就请便。”韩牧之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挑眉怀疑的问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了?”赵子衿站起来往外走,波澜不惊道:“对,水涝当头颗粒无收,我养不起你这样的饭桶,一刀杀了还损阴德,你要是走的动,自个走,走不动,就让你身旁凶神恶煞的大哥送你一程,阿恽,我们走吧。”“凶神恶煞”的赵全一愣,委屈不满的嘟囔告状:“爷,我不去!”事态急转直下,直接就大事化无,过渡极为突兀,韩牧之掏了死罪依旧有些消化不来,可赵全老陈醋一样浓郁的恶意,他老早就感受到,那厢不愿意,他这边还不屑于,当下十分鄙夷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不劳您大驾。”赵全挑眉瞪眼,被气了个七窍生烟,不住的捆袖子,像是要上去给这小畜生一顿胖揍。韩牧之本来以为赵子衿是欲擒故纵,谁料那两人走到门边脚步一丝停顿也没有,眼见着就要拐个弯不见了,他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冲动,忍着剧痛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等他扑倒在门框上,咂出哐当一声巨响,探出头往外看,那两人已经下了台阶踏上院内的青砖,闻声头也不回,听那白发男子道:“赵子衿,他是顾恽。”韩牧之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一抬眼那两人已到院门处,犹豫一瞬还是叫道:“韩牧之,我的名字。”走出院门的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姓韩?三年前轰动天下的勾敌叛国案,主谋的上将军韩伊,就姓韩,韩式被满门抄斩,可漏网之鱼也不是不可能。韩伊是赵子衿父王赵引的得力爱将,那时他偶尔清醒,对那个混在一堆五大三粗队伍里,寡言少语又冷面寒霜的男人,印象稍微深刻,一如他父亲赵引,他也不信那人会投敌叛国,追根究底,皇上赵愈就是信了jian臣贼子的挑拨,因为韩伊自小分离的meimei,辗转人世,成了幽国国舅的爱妻。若是如此,他如此痛恨朝廷,那也就勉强说得通了,顾恽扭头对着赵子衿道:“子衿,看来那孩子,并不如面上那样讨厌你。”……赵子衿在云锣昏迷数日,沿河形势愈发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