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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沉默许久,淡声问。葛月巴东完成了任务,像扔掉了烫手的山芋一般,长舒一口气:“放心,他死不了,就是日子苦点。”南平停了停,方才道:“知道了,代我向他问好。”葛月巴东走了。公主拿着这簇花,一时觉得有些烫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压在了砚台下面。那点亮丽的润色,在墨黑的台子上,映出一点粉嘟嘟的光。*数日后,瓒多归城,还带来了访客。玛索多的父亲从北地远道而来,探望受伤的女儿。迎接的歌声响彻王宫,宴请持续了三天,南平均以身体不适推拒了。横竖这里面水深,她是不愿再淌。而男人倒意外的没强求,只是唤人嘱咐她好生休养。这天早起,除了安静些,和往常并无二致。南平取了字帖来临,可写了会子便有些手抖。院里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有人打外面进来。公主听响动,知道是取炭火的阿朵回来了。于是没扭头,单是落了笔,打量着纸上墨迹:“我这风寒倒好像落下根似的,累不得了。”“累了为什么不歇歇?”这一声疑问让南平冻住了。她转过身去,发现瓒多正立在门口,在服侍下解了披风,抖落一地碎雪。许久未见,他样貌未变。但许是巡城劳累的缘故,人看上去略瘦了些。“见过陛下。”南平从短暂的震惊中缓神,规矩问好。“我看公主倒是恢复的不错了。”男人边打趣,边走了过来,如入无人之境,“写的是什么?”他靠的越近,南平只觉得身上越僵硬,先前那次不大愉快的散场仿佛又重回眼前。“不过是随手写写画画罢了。”她淡声道,把纸叠了起来,“陛下今日不用待客么?”瓒多看上去心情不错,和她一问一答起来:“他们已经回去了,路上估摸着还得十来天。”“没想到北领地如此之远。”南平顺着话头说了下来,“许久未见玛索多王妃,倒不知她恢复的如何了,甚是想念。”“公主倒是有心,玛索多已经能下地走路了,改日带你去看看。”说完顿了顿,男人又别有用心的道:“公主也许久未见我了,怎么不见你想我?”南平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一时语塞。瓒多笑笑,倒也没指望南平会接。他把按住的纸重又翻开,好好欣赏了一番。目光扫过时案台时,停了下来。他伸手挪开了砚台。措仑送的干花原本只露出个头,现下倒全晾在天光下了。“这是什么?”男人拎起花,面色平静。南平心里紧了紧,温声解释:“那日阿朵去寺外转了转,采回来的。我看着好看,就留下了。”她不欲拖葛月巴东与措仑下水,有意开脱起来。这说法好像说服了瓒多。他把手头的花撂了下来,毫不在意的另起话头:“我专程过来,一来是探望,二来是有件事想亲口说给公主听。玛索多业已痊愈,今日一见,你好的也差不多了。”说着男人走的近些,身上的熏香都清晰可闻。南平突然觉得呼吸紧促了起来,好像喉咙被人攥住,冥冥之中自有预感——“我们的婚事,可以办了。”男人道,语气端的是不容置疑。果然如此。少女一张清减的俏脸先是冻住,接着蹙眉,颔首,应允。好像那日在德宗殿上承诺的一般。“公主果真识大体。”瓒多满意离去,擦身而过时,温声道:“就是撒谎的技术不怎么样。”南平瞬间睁大了眼睛,只听男人在耳边说:“你砚台下的紫花,叫柴头草。高城不长,只有南地才有。”第17章大婚之夜圣者选定了吉日,三月初一。当日果然晴空万里,宛若碧玺。公主的礼服头一晚就送到了夕照寺。五彩锦缎上坠着琳琅满目的彩石,流光溢彩,恨不得晃瞎人的眼睛。绞面、梳发、换装。四五个侍女围着南平打扮,七手八脚的为她套上嫁衣。公主脸上按此地的风俗覆了赭面,好一番打扮过后,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南平坐在妆镜前,昏暗的镜面里影影绰绰的映出一张陌生面庞。她试着微笑,镜子里那个人影便也跟着动了动嘴角。只是rou皮子虽然动了,肌理依旧是僵的。高城盛行哭嫁,侍女看见公主笑吟吟的,反倒好心嘱咐起来:“殿下应该流泪才是。”南平没吭声,转身问阿朵:“我的锦囊呢。”阿朵一愣,顿悟她说的是什么,连忙在旧衣服里翻找,却到处都不见踪影。南平的右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正欲起身去寻时,迎亲的队伍却已经到了。从今往后,由不得她了。她空着手上了马车,一路向前。祭山神、焚家神,沿途敬酒,白马迎亲。百姓蜂拥而至,欢呼雀跃,鼓乐齐鸣。晨曦而始,薄暮方终,婚宴要进行整整十八天。喝不完的酒、唱不完的歌、跳不完的舞。两邦使节互敬祝词,高城最好的折迦戏艺人登台,吐火圈,跳武戏,热闹非凡。南平被五色绫罗缠身,像尊万人供奉的玉雕一样,与瓒多并肩端坐在高位,面目模糊。“我敬你!”突然一声娇斥传来,倒叫她醒了神。却是玛索多一瘸一拐上前,冲南平端着酒杯。南平一怔,几乎下意识觉得对方要泼过来。然而玛索多面上全无仇人相见的尴尬之色,反倒洒脱道:“公主你骑马骑得好,是个人物,我不如你!”说罢一饮而尽。南平端起杯子来,蘸了蘸唇,眼瞅着她转身往次席去,心里倒有几分感慨。——这位当真是个直肠子,一根从头通到尾,好像爱恨冤仇全挂不住似的。南平心念一转,顺着往角落里找,发现西赛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台子下面。许是公主看得太过直接,她施施然的把头转了过来。两厢目光相接,西赛没有避让,单是浮起了一层松散的笑。乍一看有礼有节,实则有恃无恐。只当是先前二人那场短兵相见,已经彻底撕破了好皮囊,压根不怕凶险的骨相露出来了。千年的狐狸,道行藏着何用。南平把这点子怠慢看在心里。她放了杯子,侧耳对瓒多轻声道:“我倦了。”说话间,故意与男人贴得近些。西赛果然变了脸色,眼光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瓒多瞥了眼尚且吵闹的场面,颔首命人送南平回去休息,自己留在了原地。……第十八天夜里,礼毕,宾客散。寝殿内红烛漫天,春房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