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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过来喊人。思仪当然不依,曹吉祥便打起官腔来,说乾正殿是个大头要收拾,且因穆贼作乱,宫人逃的逃死的死,只剩十之二三,处处都不够人手,“娘娘向来是最肯体恤下人的,还请姑娘跟娘娘说一声,以后这宫里的差事简省着些使,得空奴才再派人过来。”就是说到这里思仪才气得骂人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主子是什么人!这里是坤良宫的皇后娘娘!按祖上的侧例,洒扫侍奉的宫人每班五十人,日夜轮两班,你们几时凑到过实数?现在竟还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狗嘴——”曹吉祥纹风不动,脸上仍是一脸假笑,嘴里客客气气地赔不是,手已经一挥,打算带着人走了。思仪差不多已气疯,再不拦着估计就要动手,姜雍容吩咐鲁嬷嬷:“把人带进来说话。”宫里向来是拜高踩低,曹吉祥虽然只是个五品的执事,却并不把姜雍容这个无宠的皇后放在眼里。更何况皇帝已经殡天,她这个皇后更加可有可无,了不起就让她发作几句,看在她姓姜的份上,他不顶嘴就完了。迈进门槛的时候曹吉祥是这样想的。进来一抬头,瞧见一名女子在榻上拥被而坐,衣裳并不见华丽,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绾发的仅一支玉簪,那是她通身上下唯一的饰物,看上去简素得比最普通的执事姑姑还不如。可目光一落到她的脸上,什么衣裳、什么首饰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在这张脸下臣服、退后,连这荒凉的坤良殿仿佛都变得无限深邃高远起来。被那双眼睛一望,曹吉祥只觉得通体像是被一种柔柔的光浸住了,不由自主,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娘娘!奴才也是没有法子,还请娘娘恕罪——”开口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张口就是哭腔。“罢了,在宫里当差不容易,你自然有你的难处。”姜雍容道,“宫人少,事情多,再加上先帝的奉安大典,新皇的登基大典,你们少不得忙碌,本宫理会得。”姜雍容说着,略一抬手,鲁嬷嬷捧过来一只锦匣,在曹吉祥面前打开。里头是一只十分沉实的黄金大簪,金子还在其次,簪头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在深长宫殿的幽暗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映亮了曹吉祥的眼睛。只听姜雍容道:“新皇登基之后,接下来就该是选妃。这宫里马上就有正经主子进来,本宫也该腾一腾位置了。西南角上的清凉殿很清净,院子里还有一株很大的腊梅树,每到冬天就开得很好,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曹吉祥懂她的意思:“在的,比去年又大了不少呢。”姜雍容颔首:“那就很好。”曹吉祥领了赏出来,直到走出坤良宫外,方觉得周身笼罩的那种被柔光包围着的浸透感才渐渐消失。竟然会冷落这样的美人,先帝莫非真是个疯子?思仪看到那只簪子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是鲁嬷嬷使眼色,她才强忍着没发作,等曹吉祥走了,便忍不住道:“主子,那可是后冠上的大簪,怎么能拿来赏人呢?!”姜雍容道:“若是不用它,就只能抠后冠上的珠子了。”思仪怔住:“……”心痛之余,深深感觉到了坤良宫的贫穷。“按规矩,主子是皇后,即便是迁宫,也该迁到慈宁宫,怎么去清凉殿?”鲁嬷嬷皱眉,“那里住的都是些文宗皇帝留下来的太妃,无子无宠,活着不过等死罢了,主子你怎么能去?”姜雍容心说我可不是无子无宠?风长天今年二十五岁,新后的年纪想必和她不会相差太大。等到新后当太后的时候,她不幸还活着,岂不要又迁一回宫?索性一趟迁完,省事。姜安城知道了后,抽空入宫了一趟,道:“阿容,你在宫里也待够了,我带你回姜家。”这可是违制的。不过姜安城是迎新君破敌虏的第一大功臣,真要这么做,宫里宫外的大约也会给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别了,没的给父亲添堵。”姜雍容一面整理自己的书架,一面道。清凉殿比坤良殿小得多,能带过去的东西很少。此后余生漫漫,还需要许多东西才能打发无尽的光阴,她挑选的全是诘屈聱牙的大部头,只有七八十老学究才会去钻研的那种。她是姜家最无能的皇后,也是父亲最耻辱的败绩。头两年父亲还动用一切力量去帮她争取帝心,后面发现全是徒劳无功,便彻底放弃了她。这会儿她丧家之犬一般回到父亲面前,父亲大约连看她一眼都会觉得烦心。那么,不去烦他,就算是她最后的孝心了。姜安城想了一想,又道:“那我替你在外头置所宅子,城里也好,城外也好,看你喜欢在哪里。”姜雍容抬起了头,隔着书架望着姜安城的眼睛:“二哥,反正是孤独终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不必为我费心了。”阳光斜斜地从窗棱处照进来,书架前有尘埃在光柱里轻轻飞舞。姜雍容就站在这光柱中,光柱仿佛融进了她的肌肤,然后再从她的肌肤中透出来,藏书之地偏于幽暗,而她仿佛自成光源。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就像一朵花才刚刚开放,怎么能就扔在深宫的角落里任其腐烂?“阿容。”姜安城低低唤了一声,明知道坤良殿没有旁人,还是左右看了看,确认鲁嬷嬷和思仪都不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姜雍容面前。姜雍容只看了一眼信封:“荣王的?”姜安城脸上微微一喜:“你怎么知道?”难道她就在等这封信?“上面是他的字。”姜安城喜色愈深:“五年了,你还记得他的字,可见——”姜雍容抬头看了他一眼,“二哥,不是我要记得,是我看过的东西想忘也忘不了。”姜安城:“……”姜雍容自幼聪慧,三岁便启蒙认字,跟着夫子念,夫子即教即诵,过目不忘,姜家上下都赞不绝口。有一天姜雍容来找他,他正被夫子盯着读。乃三代诰命之学,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里弄得懂?不过是死记硬背而已。背到“寅宾出日”,下一句怎么也想不起来,眼看夫子已经拿起了戒尺,心中越发着急,小雍容忽然在旁边道:“平秩东作。”确实是这句!姜安城连忙接着背下去,背到“厥民析”下面一句,“鸟兽”起头,却又卡了半天,小雍容道:“鸟兽孳尾。”第一句还可以说是误打误撞,第二句就不能再说是巧合了,不单姜安城,连夫子都刮目相看,问:“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我听二哥读了五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