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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纪直一样,对这座城镇也很熟悉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托托。马车平稳地驶入城门时,随着盘查不由得减慢了车速,她不由得掀开帘子,仰头瞧见的是城门之上硕大的“贾州”二字。这是南边,而她熟络的城门在北边。北城门也是用来阻拦女真的一扇门。那时候他们女真人时常骑着马来此处侵夺与挑衅。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托托。记忆中的城门与这扇门不由得重合,恍若隔世。率领大军来犯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面前要遇见搜车的士兵,托托恋恋不舍地将帘子放下来,头却仍然侧着。门帘一开,元嘉艾身着厚重的铠甲,忽然牵连着外头的冷风进来。看见托托,他忽然轻声笑道:“怎么了?我记得,你是来过此地的吧?”正如他所说。托托当初正是被族人送到的这座城,那时候是受降,她刚刚才身受重伤,因而处于昏迷状态,早没了印象。故地重游,也没什么无谓的心得。“的确来过,”托托说,“不过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托托的要求,元嘉艾是不会拒绝的。半个月以前。当她请元嘉艾帮忙时,元嘉艾顿时换了立场,占尽上风便洋洋得意起来。他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他们家的茶——虽然马上就喊着“苦”吐出来了。随后他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但说无妨。”托托当即答应。“你亲我一口。”元嘉艾半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道。托托点头:“可以。你过来。”元嘉艾对于她居然利索地答应感到诧异,但还是喜出望外,美滋滋地凑上前去。托托伸出手臂,作势要圈住他的肩膀。元嘉艾到这时候忽然又打了退堂鼓:“呃,还是算了吧,我说笑的。毕竟你可已为人妻啊。”“啊,是吗?那就算了。”托托说。她刚摆出要收手的模样,却在元嘉艾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忽然重新抬手。托托一手刀向元嘉艾劈了过去。看着少年郎在眼前摇了两下栽倒,她真心实意地双手并拢,学着前些日子在寺庙里学的模样,忏悔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抬头朝小斋子招手:“来!你!亲他一口!”小斋子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我?!”“趁着他还有点意识,快!”托托满脸嫌麻烦的表情,快速招手说,“快点啊!”于是小斋子献出了他的初吻。在元嘉艾好不容易醒来以后,托托用扇子盖着脸说:“亲也亲过了,元小英雄,就麻烦你了。”元嘉艾大吃一惊,搜刮一番记忆,好像自己的确和谁亲过了。一时间,他对纪直的愧疚感充满了头脑,然而其中又夹杂着点滴终于亲到了托托的幸福感。元嘉艾几乎要被这种复杂的心情吞没,他的良心饱受折磨。之后,他便在瀑布下修行整整三天。而托托则在扇子背后笑到几近呕吐。小斋子对着手指说:“会、会不会不太好呢?”托托伸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摆了摆:“不用担心。你总不可能真让我去亲他吧?”“也是。”到底小斋子是说不过托托的,只能面颊通红地点头。为了能够在纪直的眼皮子底下跟去贾州,托托也费了好些心思。不过天随人愿,她的金蝉脱壳还是顺利的。忒邻这一次也跟去了。对于故乡,她的心情恐怕比托托要复杂的多。忒邻不是孤儿。她的额娘早逝,但阿玛还在,从前是在部落里帮着伐木的匠人,现下倒不知如何了。坐在马车里,托托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她。“我答应你。若是有机会,”托托说,“咱们一定去见一趟你阿玛。”忒邻苦笑,又把手抽出来,重新撑着下颌道:“不。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部落与鞑靼苦战,单于广征貌美女子,要送过去做jian细。我阿玛可是问都不问我便替我报了名的。”托托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闭了嘴。她们被藏在马车里,等到了贾州,计划由元嘉艾的亲信送去客栈单独住下。然而托托听到这个安排,却驳回道:“我想跟去前线。”元嘉艾蹙眉,道:“你疯了?托托,若是你出了什么差错,纪公公定会把我五马分尸不可。”“我不用跟那么紧的,只消你们动身时带上我。我提前一日到你们那里便可。”托托说。“可是……”元嘉艾仍然犹豫不决。“你若是不答应,”托托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就告诉纪直,你跟我提了那样的要求——”元嘉艾万万都没想到,他提出的条件到这时竟然会反而绊倒自己。往前一步要被纪直五马分尸,退后一步要被纪直千刀万剐。元嘉艾根本没得选。纪直的指令是让元嘉艾带着一批人马绕到贾州之外。按他的预料,不日女真就将前来突袭贾州,届时元嘉艾他们从后面包抄,形成夹击,便可应付。为了跟上队伍,忒邻换了男装,而托托不论穿什么都是显眼的,故只是披上厚重的毛毡斗篷,骑着马便跟上了。贾州之外是草原。对于未曾来过北地的元嘉艾来说,这样的地形难免有些生疏。万幸的是随从的将士们大多还是熟悉的,于是给了他不少帮助。托托她们为了不那么醒目,刻意只是跟在队尾。但是即便如此,突兀的存在还是惹了一些注意,时不时有年轻的士兵们将目光投过来。托托并不在意,她的身心此刻都沉浸在这片熟悉却又陌生的天地间。这里是故乡。先前与纪直一块儿打发白日的时候,他总在看书。她不识字,但心里也有了兴趣,便趁着纪直起身时偷偷取过来翻。汉字方方正正,写的什么,她一概不知。托托不懂那些文字的意思,却不甘心,只能翻来覆去地看。纪直恰好回来了,也不招呼她,就在后边等着托托认输。没想到一等就是大半天,他终于耐不住性子,问:“你看什么?又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托托指着其中一句问他。“‘式微,式微,胡不归’,”纪直的视线落到纸页上,他轻轻地说,“是问你为何还不回家的意思。”托托看着这一望无垠的大地与苍穹,她想,胡不归?故乡不要她了。因此,她便不能归了。这种有家不能回的心情,相信这天下,不只有托托一个人明白。男孩子迎着风站立。他闭着双眼立在山坡上,森林、河流、荒漠、城镇,一切气息在他的感官之内流转。阿达睁开眼睛时,树杈上的数只鹰隼落到他肩头。在西下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