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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里滑出来,她已经不太能分辨。她觉得耳边轰隆作响,一时仿若失聪,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很平静地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只是见你一面而已。也许今日过后我们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而我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就见一面,行么?”她等了很久,但门内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息。白松看着她,耳中听到远处传来步履之声,知道有人来了,虽不愿这时插话,但不得不对沈西泠说:“有人来了,若被人看见你在此,对你和公子都不好。”沈西泠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十分空洞地朝他看了一眼,过了好半晌才仿佛终于醒过神来,她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她还在力持冷静得体,甚至还对白松笑了笑,说:“好,我走就是了。”白松有些不忍听。她似乎想了想,终于还是又伸手摸了摸那扇薄薄的门板,很轻很轻地说:“虽然你可能并不大想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过得很好,听说你也过得很好……”她顿了顿,随后露出一个悲伤又满足的笑:“……或许这样就很好。”说完,她转身朝外走去。她走的时候神态颇为平稳,但脚下却不甚有章法,白松耳力卓绝,直到她拐过转角连身影都瞧不见,还依稀能听见她凌乱的步伐声,只是过不多久,就被门内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咳嗽声遮盖。他忽然觉得有些闷。又过去许久,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青竹从房中出来。白松问:“如何?”青竹答:“吃过药,刚刚睡下了。”白松点点头,青竹下去了,这时他听见门内传来极低而极深的一声梦呓。很模糊,他不得不侧耳凝神去听。“文文……”——是那人只在梦中才会有的低语。第11章病了顾居寒回府的时候已是戌时末刻。他是骑马回来的,并没有坐车,是以隔了府门很远就看到她身边的丫头挽朱正两眼红通通地站在国公府门前,见他回来了立刻便迎上来,抹着眼泪对他说:“将军可回来了,夫人那儿……将军快去瞧瞧吧!”顾居寒见状一愣,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立刻翻身下马,问也没来得及问,便一路直奔她房中而去。还没进门,便见到她身边伺候的人都站在门外,连紫领着几个小丫头还在外面苦劝,见到他回来了都是眼前一亮。顾居寒匆匆而来,气息尚有些不平,问连紫:“她怎么了?”连紫也是满面愁容,颇为难地对他摇了摇头,说:“不知,只是夫人从御史中丞府上回来便如此这般不见人了,将军快去劝劝吧。”顾居寒问:“她用过晚饭没有?”连紫答:“尚不曾用过。”“叫人给她熬些粥来,”顾居寒吩咐道,“先放火上温着,一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再端进去。”连紫如蒙大赦,喜道:“是。”她抬头时,将军已经进了房门。顾居寒进门的时候,当先闻到酒气。夜色低迷,她却并未点很明亮的灯,显得昏昏沉沉的。他从屏风后转进里间去,见到她一个人缩在墙角席地坐着,整个人看起来是很小的一团,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身边是被她折腾得零零乱乱的酒壶和酒杯。顾居寒叹了一口气。他将屋内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又将她身边散落的酒壶和酒杯收拾好,随后便在她身边坐下,却没有立刻开口。成婚五年,他很少进她的屋子,进也多是在白天,或者在她生病卧床的时候。她一向是个爱洁的人,无论他什么时候进来,屋子里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即便今日她心情如此之坏也没有乱摔东西,屋子里的瓶瓶罐罐一应完好。他想起五年前她刚刚嫁给他的那个时候。那时候她对他表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实则心里十分戒备,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交心的人,后来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她才慢慢对他放松警惕,渐渐开始同他讲几句真心话。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就是因为齐敬臣,那是她嫁进国公府门的第三个月。他此前见过的沈西泠一直是端庄美丽的,而且还显得有些冷情,一双美丽的妙目安安静静地瞧着人不说话,眉心的红痣本应有妩媚之态,生在她额间却显得悠远。但那一次她醉了酒,哭得几乎肝肠寸断,她还哭着问他,她这一生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齐敬臣了。他忘记他那个时候是怎么答复她的了,只是还记得那时她的样子,虽然哭得极狼狈,但同时也极惹人怜爱,就算是这天底下最狠心的人,也要被她那个可怜可爱的模样闹得心软,将她如珠如宝地搂在怀里,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可他没想到,那人竟然忍心让这样的她,第二次哭成这样。虽然挽朱和连紫都并未对他说今日发生了何事,但他其实早已猜到大致发生了什么,毕竟除了那个人,他还没见过有什么其他的人事能让她伤心至此——齐敬臣,又惹她伤心了吧。顾居寒侧过头看着她,她仍闭着眼,美丽的青丝散着,显得她更加柔弱,他轻声对她说:“我是想由着你的,但是地上凉,你这样会生病——我抱你去榻上坐着成不成?”她自然没有答话,好像已经睡着了,但当他把她抱起来时,看到她眼角有眼泪滑落,便晓得她还醒着。顾居寒把她轻轻抱到榻上,她睁开了眼,笔直笔直地看着他,神色显得朦胧。顾居寒帮她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往她身后垫了两个软垫让她能坐得更舒服些,然后问她:“所以,你见到他了吗?”她的表情有些木木的,好像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便又问了一遍:“你见到他了吗?”她这次听懂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一滴眼泪却非常突兀地从眼眶中滑落出来。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有见到他。”顾居寒轻轻地帮她把眼泪擦掉,又问:“为什么没有见到呢?”她好像又听不懂了,沉默着不说话,但顾居寒知道她其实听懂了,因为她的眼中乍然浮现出浓稠的哀色。他等了很久,等她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才听到她说:“因为他不想见我。”她笑了笑,好像终于承认了似的,声音很轻地又重复了一次:“因为,就算我那样求他,他也还是不想见我。”顾居寒觉得她像是要破碎了。他很想安慰她,就像五年前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劝她,他让她不要灰心,一生那么长,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可现在他想安慰她,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