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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建康的马车,将母亲带回父亲身边。也许她并不能见到父亲,也许她回去以后就会被那些穿甲佩刀的人抓起来,可是就算那样她也要将母亲带回去——那里才是她们的故乡。当铺的伙计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虽年纪小,但自幼就常随母亲典当物件儿,对当铺里的行情十分熟悉。那伙计估计看她年纪小,便有意压了价,其实她晓得那件裘衣十分名贵,不应只值二十两,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银子收了,转而去了车马行。那时年关将近,车马行的伙计听说她要从琅琊去建康,觉得路途太过遥远,便没有接。她苦苦求了很久,又多给了许多酬劳,对方才答应下来,允诺她明早出发。沈西泠很高兴,她觉得自己总算为母亲办成了一件事,而丝毫没有想到,她将所有银子都花掉了,今晚她要住在哪里、该吃什么。她只是觉得高兴。当她满身疲惫地回去找母亲时,却在母亲的棺木旁看见了白松。第15章归返白松那时嘴里叼着一根草、倚在路旁的树干上,见她回来了,将口中衔的草吐了,跟她打了个招呼。沈西泠有些发愣,问:“你怎么在这儿?”白松抱着剑朝她走过来,走到近前对她说:“我若不在这儿,你母亲的棺便要被人窃走了。”江左虽是富庶之地,但如今南北战端频仍,实是个混乱不堪的世道。沈西泠到底年纪小,以为一副棺木并不会有什么闪失,却不知白松当时为她母亲买的棺木是上好的,就这么横在路上,很容易便会被丧心病狂之徒窃走,要么将棺拆了木料另作他用,要么直接转手卖了换些银两。沈西泠沉默着低下头。忽而肩头一沉,她侧头一看,才见白松将那件她今日当掉的长裘又披到了她身上。沈西泠十分惊讶,抬头看向他:“这……”白松冷哼了一声,说:“五花马千金裘,你以为这东西值多少钱?区区二十两就当了?”沈西泠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了许久才开口说:“谢……”“不必谢我,”白松却十分冷淡地打断了她,“我只是看不得公子的东西流落到当铺里去,让人瞧了在背后说齐家的闲话。”沈西泠也晓得自己将人家的东西当了很是不妥,只是没想到还会为人家引来这样的麻烦,一时十分愧疚脸热,连忙致歉,又解释道:“我并不……”白松摆了摆手,又打断了她,继续神色冷淡地说:“那个车马行也是个黑店,看你一个女娃娃好欺,收了你的银钱明日也必定不会如约送你回建康——你这样糊涂,怎么安顿你母亲?”沈西泠怔怔说不出话来。白松低头看着她,见她眼中凄惶愧疚又不知所措,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她以为他把她送到韦氏门口就走了,其实他跟了她一天。倒不是他好管闲事,只是在他离开建康之前公子曾嘱托过他:“世道艰险,她一个小女孩儿恐应付不来,你送她到琅琊之后,待她安顿好后再离开。”当他瞧见她果真被韦家人逐出门来以后,不禁感慨公子深谋远虑。他看见她失魂落魄地在她母亲的棺椁旁枯坐了半日,而后去当了公子留给她的裘衣。她一个小女孩儿,出入当铺倒显得很熟稔,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他以为她要用那笔钱找个地方住下来,哪知道又看见她进了车马行,这才晓得她动了要回建康的心思。愚蠢。她大约以为她这一路北上是很容易的事情,实则这背后不知道有齐婴的多少打点,否则她和她母亲身为逃犯,就连出建康后的第一个关口都过不去。如今好不容易求得一个生路,她却竟然还想着要回去。白松有些想骂她,但是一时却想不出什么能骂她的措辞,毕竟他心里其实也在想:此时,她还能去哪里呢?他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同她说,她的父亲被判了斩首之刑,算算日子正是前日行的刑,与她的母亲恰是在同一日离去的。他应该同她说,可是那时候不知是怎么了,他竟然有些开不了口,只是问她:“你一定要回建康么?”她听了这话似乎愣了愣,继而极缓慢又极坚定地点了点头。白松叹了一口气,又问:“你想过你回去以后会如何么?”她摇头,默了一会儿又答:“若我父亲活着,我便带母亲去找他;若我父亲……死了,我便将他们葬在一起。”这回却轮到白松怔愣了:原来她早已心中有数。仔细一想又觉得也是,经历了那场牢狱之灾,恐怕她对她父亲犯下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白松沉吟了片刻,抱起她母亲的棺木转身离去,对落在他身后的沈西泠说:“正好我也要回建康,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去,那就与我同路吧。”自琅琊一路向南雨雪渐丰,到建康附近时只见漫天大雪,恍然一如数日前他们离开时的光景。他们进城时受到了盘查,白松掏出了一面令牌,那些士兵便纷纷十分恭谨地放行了。说来倒是有趣,当初也是在这座城门,她和母亲想尽办法想要逃出去,不过区区几日罢了,母亲已经故去只剩她一个人,她却又要从这城门进来。建康城不愧是天下至为繁华之地,纵然他们进城时已快入夜,城中仍灯火通明甚为热闹,百姓们喜气洋洋,仿佛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建康城中有一个显赫的高门倾覆了,只因再过几日便是新岁了。白松驾车徐行,侧首隔着帘子问她要去何处,只听她安安静静地回答:“你前几日对我说,父亲一族大多伏诛,其余也尽流放了,想来也无人为他收尸。我听闻无人认领的尸首会被丢到乱葬岗,若你方便,不知能否送我过去?”白松沉默。在返回建康的路上他将她父亲身死之事告诉了她,彼时她只是略怔了怔,随后就点了点头,对他说了一声“多谢”,此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了。他虽然一贯怕麻烦、最不耐烦听别人哭,但那时见她如此,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他那时想,她许是一时被接连的噩耗打击得太过,等过后缓过来了,终还是要哭上一哭的,但自琅琊一路南归,她却始终没有哭过,现在更是平平静静地对他提起此事,还说要去乱葬岗。白松继续驾车,说:“当初公子既然管了你,兴许也已替计相料理了后事,你不如去问问公子,得了准信儿再去乱葬岗不迟。”他听见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问:“齐二公子他,与我父亲相熟吗?”白松答:“世家寻常往来,倒没听说有额外的交情。”沈西泠犹疑:“那他怎会……”白松其实也不解此事,他虽不敢说有多了解公子,但他自十四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