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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厚街比我近,要是他开车过去,应该比我先到达。周岩说到厚街后,给我电话。结果,我到了厚街,还没接到他电话。既然如此,我先去找我爸,我更情愿自己先找到我爸,然后再跟周岩碰面。不然,他们俩相见,我爸肯定做出点什么,难为情了周岩。我去周岩之前住的小区找,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到了小区,我直接奔往周岩之前住的房号,按了门铃,心情还是非常激动与忐忑。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不认识。但我猜到了,周岩的房子已经卖掉。“你找谁?”中年妇女警惕而冷漠地问。“周老板,周岩在吗?”我还是没准备好。“怎么又找他。他不在,房子现在不属于他,找他去其他地方。”虽然她很不客气,但还是很庆幸她说出“怎么又找他”这句。“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位六十岁出头,头发短短,身材有点胖,镶嵌了两颗金牙,可能戴着助听耳塞的大叔,他来敲你家门。”我很礼貌地问。“是呀!”“他是我爸,请问他什么时候来过,我怕他走丢了。”我一阵欣喜。“半个小时前。是你爸呀!”妇女突然变得客气。“是呀,我们从其他镇过来,我爸自己一个人跑过来找人,我很担心他。要是他麻烦了你什么,我向你道歉。”对方对我已经不提防。“他按了几次门铃,要找之前房东,我告诉过他房子三个月前已经卖给我们了,他还是不信,又按了几次门铃。后面我没理他,他自己走了。”“哦,谢谢大姐,那我下去找找他。”跟她多说无益,我要趁早追赶我爸,于是离开。我下电梯时,想着开车到外面找,结果到一楼时,想起我爸也许还在小区,便走了出来。幸亏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没走多久,我就看见我爸的身影,他在一个小亭子静静坐着。身边没其他人,这显得他背影孤单。“爸。”我喊第一声时,我爸是没反应的。不知是他听力不好,还是沉浸在思考与回忆。“爸。”我又再次喊他,距离他更近。此时,我爸缓缓抬起头看我,沉重的心情,深邃的眼睛,表情一下子难过起来。“阿毅。”他喊我一声。“爸,你不该一个人跑过来,你应该告诉我一声。”我语气过大,说完我才知道后悔,我应该体谅我爸心情才对。这不,我爸伤感得这么迅速,眼角很快溢出透明液体。“对不起。”他说这句话,嘴是歪的。我坐在我爸身边,稳住自己情绪。我想找纸巾,结果没找到。几十秒过去,我还不知如何安慰我爸,而他默默的把泪流了几串。“爸,我们回家吧。”我抓住他的手。他摇摇头,表示不愿意。我害怕的猜测,应验了。“找不到他,我不回去。”我爸坚定地说。“爸你为什么非要找他,我跟他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我要他原谅我,我害了你们。”“不关你的事,都是我们年轻人的错,你别自疚了。跟我回家吧,你一个人出门,妈很担心你。”我劝他。“阿毅,爸了解你个性,爸最了解你,爸不愿意看见你一辈子孤独下去。”爸怕我孤独才这样。虽然我爸的想法是狭隘的,但不能不说他又是伟大的,爱本身就自私。见我不说话,我爸又说:“从小你就倔强,认定的事就认真去做,你一认真就会陷得很深,再也回不了头。”我爸确实说得对。一开始我也不是同志,当我跟周岩热恋后,我便认真而不顾其他。其实被人理解是幸福又是难过,因为他揭穿了你,同时读懂了你。我还是没回应,我爸停顿几秒,又突然说:“你们的爱,就好比父子之间的爱,看别人家庭的父子会觉得这样那样不对,总以为自己的做法才是对。其实他们都是对的,血浓于水,他们都是爱对方的。爸当初让小钱来我们家,那时我就接受了你喜欢男人,但我就是不接受周老板。都是因为小西,我觉得小西的死跟他有关,是他害的。”我的推理又无误,我爸不接受周岩,果然不是个性和人品问题,而是小西的死。不过,我爸说出来,还是蛮震惊我。我爸继续说:“我爱小西,跟爱你一样多。周老板一出现,小西的不幸就开始。我拐不过这个弯。你说他要是不影响你,我们一家人应该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所以,你说爸固执,确实固执,爸那时只看到那么多。直到上次在医院,你眼睛几乎瞎了,他敢来找你,被我赶还不走。那天,小钱讲周老板的事给我听。以前,对于他家庭,对于他做生意的事,我是听不进去的。小钱说他生意失败,没钱时,还把房子留给你,说他身上只有六十万也肯给你五十万重新过生活。周老板本来回湖南去,舍不得你才去东莞其他镇生活。他怕你自寻短见,怕你过得不好,经常偷偷回来看你。他对你也是痴情。他女儿差不多要死了,要换肾,他倾家荡产也要救自己的女儿,那个时候他还没问你要回一分钱。那天之后,我就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然不值得你那么爱他。”没想到我爸知道那么多,这恐怕都是老钱的功劳。此时,我不能不想到老钱,感谢他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爸,都过去了,不说了,我们回家吧。”我爸很伤感,眼泪一滴一滴,变成一串串。他呜咽着说:“爸真狠心,赶了他一次又一次走,爸还跑到厚街赶他走。爸打过他,爸骂过他,爸要挟过他。周老板每次都不出声,不反驳,也不会还手。有次我去他家闹事,我自己晕倒,他还抱我去医院,我半路醒来向他脸吐口水,他都不放下我。还有一次我去厚街找他,就在上面(我爸指了指楼层),我当着她女儿的面骂他,她女儿拿着一条棍子,来赶我走。结果周老板制止她。周老板捂着女儿的耳朵,他自己在流泪,女儿也在哭,爸我却丧心病狂骂他了许久。爸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我此次来是想好的,周老板要是不原谅我,我就把命抵偿。我死了算得了什么。”“爸!”此时,我控制不住,在哭泣中抱紧全身发抖的父亲。想想,这三十五年里,我有几次这样抱着我父亲,我们脸还贴在一起,一起痛哭。在我有记忆里,应该是第一次。人呀,贵在自省。我们人生中有许多错误,因此有许多遗憾。要是不去自省,不去补救,往往就这么一辈子带着遗憾过去。对我爸来说,要是今天没走出这步,我想后面二三十年,他定会生活在自疚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