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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声道:“那巫觋是何来历,信奉哪路鬼神,竟这样草菅人命,连里正也跟着他作恶。难道县令一职是空置,管不了他么?”吴三郎忿忿道:“那巫觋居住在陈家村尾的大宅子里,平时少有人见他出来走动,只在村里有人亡故才出面主持丧葬。听闻他曾将里正病亡的妻子招魂叙话,因而各个村子的百姓对他又敬又怕,自从献童求得雨水之后,他在村人中的地位比县令还高。百姓就连插秧苗,收割麦子这等农活都要找他卜上一卦,求个吉利。我看这人就是个神棍,花言巧语骗人钱财。”闻静思捏了捏拳,冷声道:“即便这巫觋真有本事,但妄顾人命,毫无仁善道德,又怎会是有神灵襄助。”雁迟笑道:“公子莫非想斗他一斗?”闻静思正色道:“他要献童河神以求雨水,我倒要看看没有童男童女,苍天下不下雨。来禹州之前,我看过近二十年的赈灾案卷,最迟不过七月下旬就有雨水,今年旱得早,不妨赌一赌。”见雁迟和明珠神情肃谨,心下稍宽,舒展了眉头。“五月初五一早我们便去昌南,营救孩童之事,就托付给你们二位了。”雁迟与明珠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是!”闻静思的面上这才露出一丝浅笑。雁迟垂下眼眸笑了笑道:“我今日在城里找你们,你猜猜遇见了谁?”闻静思道:“世上那么多人,我如何能猜得到?”雁迟又道:“这人你我都认识,非但认识,简直想忘都忘不了。”他见闻静思侧脸细想了许久,从太子的宗姓侍读猜到宁王亲临,末了才解答道:“是徐谦,邙山有他的旧友隐居,他来访友路过建昌。”闻静思恍然大悟,叹息道:“他有旧友挂心,那人定是曾经雪中送炭。”雁迟笑着轻“嗯”了声,不再说话。一行人多出一个雁迟,闻静思房内却无第三张床,又不知何时能回京城,自是将盘缠省了又省。一番商量之后,叫来店伴在闻静思房内的空处铺上草席垫被,由雁迟和明珠轮流休歇。建昌四月底的夜晚,仍有未退的凉意。闻静思接连几日流连街巷瓦舍,和吝啬的杂货郎打过交道,和豪放的屠户谈论生意,和走街串巷倒夜香的男子说过几句话,连妇人孩童都可以聊聊家常。他原本性子内敛,在京城待人虽亲切,但来往的皆是文人墨客,大多喜好相近,言辞行止自然游刃有余。这回换成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他心中一意要为禹州百姓解忧,即使口舌再拙,也撇开文人那一套的作风,学来雁迟的随意阔达,明珠的心细如发,三郎四郎的入乡随俗,和底层百姓熟络起来。五月初一,卫桓与杨暇进入建昌,看守朝廷救济物资的士兵在城外一里处安营扎寨。初二正午城里各处贴下赈灾的文书公榜。初四一早,押送物资的车队兵分八路去往各个县城,卫桓职责已到,当日午后便和贴身侍卫出了城门。五月初五,天刚刚微明,月堪堪隐去,建昌的城门在古旧的吱吱嘎嘎中缓缓开启。闻静思一行五人牵着马匹依次走过城门,守城的士兵随意地问了句去哪儿,便坐上一旁裂开道缝的椅子,低着头打盹去了。马蹄阵阵,伴着城外官道飞扬的沙土与两旁枯死的灌木杂草,显得荒凉又萧索。行出十里,依稀看见远处道旁三五成群的坐着衣衫破旧、形容枯槁的老弱妇孺与头大身小的孩童。这些人似乎是周边村民,连夜前往建昌避难,听到马蹄声近前,也只是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皮。闻静思轻勒缰绳,让马儿放缓速度,驼着他慢慢看过这群人。再往南五十里,就是昌南。一路上,每隔几里就能看到各县各城逃难的百姓,背井离乡,弃家求生。路边不再只有荒草枯林,更添了一座座黄土堆砌的新坟,而那一座座新坟埋着的,是一个个家的团圆与美满。一行人到达昌南地界,已是辰时末。据吴三郎探听到的消息,今日午时正,巫觋要在湍河的石桥上给河神敬献童男童女。他们越近河边,越是听见吵杂的人声,可喧哗之声再烈,也压不住妇人尖锐的哭喊。待他们来到河畔,便见桥的头尾与岸边都是平民百姓,人群熙熙攘攘分成两处,一处围着几个哭啼不休的妇人与男子,一处聚在捆绑的两个孩童面前。此时未至正午,桥中间早早备下四尺正方的木头祭台,红布遮盖,显得滑稽又血腥。这座孔桥架设在河道最窄处,全长不过十余丈,连接昌南与白水。往年河水丰沛,能淹没大半个桥墩,今年几乎露出了最后一截石墩。河床干涸的淤泥混着水草石头死鱼,僵硬而肮脏。裂纹从流淌的河水一直伸延到岸边百姓的脚下,那一条条蜿蜒纵横,凌乱交错的纹路,仿如百姓对水源的渴望,深深浅浅,短短长长。吴三和明珠牵走马匹安置妥当,吴四早已离开队伍,头戴斗笠,挽高衣袖裤管扮作渔家小哥,从河水上游慢慢撑着竹篙划来备好的小船,等一行人沿着裸露的河床小心地走到岸边登上渔船,他才将船缓缓向桥尾撑去。闻静思看着远处聚集围观的百姓,暗自庆幸此时的河上别的船同行。他身子靠坐在船沿,一手挽起衣袖探入水中,船体前行,寒凉的河水如丝如绸穿过五指间,聚成小小的漩涡,翻起浪花数朵。“这水不深,淤泥也多,正适合救人。”雁迟笑道:“你就放心罢,我和明珠定不会失手。”闻静思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也要小心。”几人在船上说了会儿话,船靠近了桥尾,忽然听见岸上的喧哗声更盛,纷纷引颈去看。一群村民簇拥着一位身穿绛红色大衫,头戴逍遥巾,手持牛脊椎骨的男子朝桥头走来,看他衣饰及手持物件,定是此处的巫觋。雁迟看了片刻,回过头来冷哼一声。“二品以上官员服紫,三、四、五品官员服红,他一邪道有多大的功勋以绛红为服色?真是胆大包天!”吴三郎道:“他在昌南,那就是天皇老子,比谁都得民心。”闻静思看着村民因巫觋到来而此起彼伏呼喊“天神”,双眸暗光涌涌,轻声道:“不是真心爱民如子,怎会得真正民心。”渔船近桥,雁迟和明珠都站了起来,待渔船从桥孔中穿过,两人已飞身攀在桥底石墩内侧的缝隙上。临近村落的村民能来的尽来,都注目着巫觋的一举一动,谁也没留意这艘小船的情况。时值正午,巫觋扬手示意,村民的喧哗声渐渐退去,四周归于安静,仅剩妇人断断续续的抽泣。他登上桥中心的祭台,手持牛骨,尖锐的声音时低时高地唱诺咒文,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