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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拾妥当,您住哪里都可以。”按理说新山主要继承前任山主一切遗产,包括府邸,但这院子也太简朴了些。传说程千仞在南央时,修建的程府占据半条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现在他来了剑阁,万不能让他住的不顺心。“不必麻烦,我觉得这里就很好。”两人还想再劝,却见程千仞笑了笑:“今天辛苦你们了,回去歇息罢。”怀清、怀明只得依言告退。离秋暝真人的院子不远,山坡上还有三四间草庐,是宁复还、宋觉非的住处。庐边一株老槐,枯枝重重,若到夏日,应有繁茂绿荫遮天蔽日。程千仞远望一眼,没有过去。“东家,我懒得给你扫,等你哪天回来,自己收拾。”他挽起袖子,把院里的鸡赶出去,掐诀除尘清理房间,给菜园翻土,又看门前篱笆东倒西歪,干脆重扎一遍……整座小院焕然一新。夕阳西下,篱笆的影子一点点偏移。大概是这里生活气息太重,某个瞬间,程千仞想到南央城柳烟路老巷,他与逐流的小院。黄昏时分,两位客人踏着橘金色余晖来访。程千仞看见傅克己身后的邱北,心情复杂。邱北两年前来到剑阁,钻研烟山铸剑术,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慈恩寺上空发生过什么。他慢吞吞地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还送了程千仞一沓自己新做的符箓。程千仞见他如此客气,也客气地问:“你们吃了吗?”但傅克己是个实在人:“没吃。”他辟谷多年,怎么可能吃饭。程千仞一噎,逮两只鸡进厨房,熬一锅热腾腾的鸡汤。不愧是受天地灵气滋养长大的山鸡,不用调料,鸡rou本身鲜香味美。他们围坐石桌边,邱北摸出刻刀,削了三双木筷。吃鸡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吃饱喝足,该谈正事了。傅克己将各大宗门发来的道贺信摆在桌面。程千仞随手翻看,净是些没用的场面话,一贺他继任山主,二贺剑阁开山,最后展望未来,表达结盟抵抗魔族的决心。言辞恳切热络,仿佛昨夜慈恩寺里不曾苦苦相逼,太阳重新升起时,过往恩怨烟消云散,大家沐浴在日光下,和气又喜庆。傅克己:“开山大典之前,你可否掌握护山大阵和澹山剑阵?”程千仞:“我会尽力。”他差不多摸清了剑阁的做派:自家私下里怎么二百五都可以,对外一定要白衣如雪,装逼如风。开山大典八方来贺,马虎不得。“但我练的不是剑阁剑诀,法不同源,短时间内未必能参透剑阵玄机。”傅克己沉吟片刻:“我听师父说,秋暝师叔写过许多札记,记录修行感悟。他仙逝之后,屋里的东西没人动过,你若能找到,或有进益。”“好。”程千仞笑了笑,转向邱北:“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还能再造云船吗?”邱北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你想要什么样子的?”“速度更快,甲板能跑马,船舱留出位置安装火炮和火铳。”邱北恍然:“原来是花间雪绛想要。”他摆摆手:“下月给他画图,这月我还要打铁。”人间活路三行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但邱北不认为苦,因为打铁是铸剑的基本功。程千仞也觉得他这样挺好,好过研究某些黑科技广播。他站起身掸掸衣袍:“老傅洗碗收拾桌子,完事儿就自己回去吧。”傅克己怔怔看着一地鸡骨头:“我是客人。”程千仞:“你是山主,只有邱北是客人。”“……”程千仞回屋翻箱倒柜,找秋暝真人的札记。他不知道什么算‘职业责任感’,但他确实有。在江边捞尸时,同行们挟尸要价,只有他事先谈好价钱就下水。做账房先生时,该哪天算账就哪天去,风雨无阻。被选为南渊院长时情况特殊,他不愿给学院惹麻烦,不要权利只尽义务。他不是品德崇高的热心肠,反而有些冷漠,路人死活不关他的事,兰庭宴缺席,被人指着鼻子骂‘辜负期待’,张口就能怼回去,一丝委屈都不吃。但你给他一个鸡腿,真心对他好一点点,他便觉得有责任保护你全家。现在成为澹山山主,吃了剑阁的鸡,就要为剑阁努力。***夜色已深,顾雪绛还未回来,林渡之披衣束发,出门去寻。他近来心神不宁。自慈恩寺与顾雪绛对谈后,他们谈话总是不欢而散。“你们将军呢?”他走出院子,门口把守的亲卫队立刻行礼,为他提灯引路。顾雪绛在处理什么军务,这些人不会主动对林渡之说,但只要被问起,也毫不隐瞒。“有人将城中布防和粮草补给线泄露给敌军,将军正在处置叛徒。”军营灯火通明,校场上,无数火把在寒风中燃烧着。顾雪绛听人通报说林渡之来了,绕开血污去迎,冷肃面色微微缓和:“怎么没睡?”二十余具尸体倒在地上,维持着被捆绑的姿势,男女老少都有。说话间,副将手起刀落,又一颗人头落地。顾雪绛不得不拉着林渡之退后,他总怕林鹿溅到血。林渡之这次没有退,挥开挡他视线的兵将,蹙眉去看。这场处刑已进入尾声,最后一批受刑者被押至场间,十余人跪在那些尸体前。都被下了禁言,只能无声嘶喊,或颤抖着闭紧眼睛。他认出那叛将,本是安山王麾下将领,城中守军副尉,顾雪绛兵临城下时,第一个开城门投诚迎接。谁知他首鼠两端,于是仆从近卫、妻儿老小一个也活不了。有个小孩三四岁的模样,已经吓傻了,泪流满面。“他们都要死?”顾雪绛纠正道:“是按军纪论处。”林渡之心生不忍,劝道:“那孩子还很小。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还不懂。对战局、对你,不会有影响。”顾雪绛走上前,抽出春水三分,用刀背抬起小孩下巴:“这个年纪该记事了,就算他不记得,以后免不了有人告诉他。我现在给他一刀,让他们一家团聚,好过他一辈子背负仇恨,永远痛苦。”“我放过他,难道等他长大找我报仇?上苍有好生之德,我没有。”顾雪绛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他认真跟你讲,你还会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林渡之心意坚定:“不,不是这样……”顾雪绛收刀回鞘,温和地笑笑,忽然道:“千仞,你怎么来了?”林渡之下意识回头。冷光一闪,照亮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