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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说说他的事吧。”除了佛经,林渡之没什么睡前故事可以哄小孩,多半由着他性子,讲几句南央城的旧事,比如顾雪绛。但今天他不想说。“你慧根不凡,佛理、医术,都学的很好。假以时日,造诣一定更胜于我。切不可太依赖我。”小庙虽然有魔族血统,但在教养之下,已经长成善良聪慧、待人有礼的孩子,林渡之以为,等他可以自立,这一段缘分,便该尽了。孩童仰着脸,小声问:“你要离开我吗?去哪里?”“暂且不会。”林渡之摸小庙脑袋:“师父说我入世走一遭,再回到蓬莱岛,便是正式剃度,皈依佛门的时候……终究要舍弃一切执着。不过是早晚的事。”他不知想起什么,目光落在虚无处。没有看到孩童脸上,不属于人类的漠然、冰冷。☆、东边天空微微亮起时,风雪初歇。城头朱雀旗高高飘扬,主帅帐中传出‘准备迎战’的命令,各营灯火通明,火铳队、弓|箭手、步兵、骑兵迅速集结。正值白雪关各城防换班,大地忽然开始震动。人们对这种震荡再熟悉不过,它意味着魔族军队开拔。战斗再次打响。视野尽头的地平线,烟尘奔腾,密密麻麻的黑色阴影,潮水般漫涌过平原,在黎明微弱的光线中,显出狰狞的面目。许多修行者自诩心性坚韧,当他们第一次看见这幅画面,依然不免震惊。站在晃动不安的城头,面对没有尽头的强大敌人,但凡意志稍许薄弱,便会心生恐惧,甚至精神崩溃,难以想象这里的守军到底是如何支撑到现在。“永不畏惧!”战号声响起,山呼海啸一般。徐冉身穿元帅战袍,带着元帅的面具,胯下战马披盔戴甲,扬蹄嘶鸣。修行者们初来乍到,气势正盛,更被激起狂热战意。城头法修cao控邱北建造的大型守城器械,闻名天下的澹山剑阵经程千仞改良后,用于困杀雪狼骑。宗门联盟由傅克己指挥压阵,激烈苦战持续一天一夜,直到魔军攻势暂缓,也不见程山主的踪影。有些人隐约察觉到,程千仞在面对更高层次、更危险的战斗,大多数时候,那类战局意义深远,或许会影响整个天下。程千仞在哪里?他与朋友说完话,喝罢西亭的冷酒,便提着长剑,动身前往东川山脉。重岩叠嶂间孔道如丝,入夜后荒山寂静,茂林遮蔽看不见星星,若想看清山河全貌,便要站在高处。他向高处去,身影在云雾间起落,呼啸的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像一只飞鸟。寒潭苍鹰不渡,绝壁猿猴难攀,深谷与世隔绝,孤身行走,很适合思考问题。局势并不乐观。他与身边人都在明处,敌人却有一半隐匿暗中,伺机而动。岭头浮云被踏破,山势高绝处,温度比雪原更冷,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加稀薄,用力呼吸才能汲取氧气。压抑感愈发清晰,程千仞运转真元维持体温,他的心情已随那杯冷酒一同冷静,没有因此焦躁不安。他听见滔滔水声,天光破晓时,有宽阔河面拦道。沧江支流无数,某条水量充沛的河流,与他一样翻山越岭。经过千万年侵蚀岩层,冲开一条平坦河道。大河涌入深不可见的峡谷,形成一片瀑布群,烟云升腾,水流激荡,如雷声轰鸣。他此时身在万丈飞瀑的顶端。西去二十丈,就要随奔涌水瀑一同坠下深渊。如果不想走回头路,只能横渡河面,到达对岸,翻越下一座山。程千仞放慢脚步,似在欣赏壮阔景色。过去多年游历,他见过许多特殊的灵脉和地势,天地造化鬼斧神工,无奇不有。这里天地间灵气几乎凝滞,牢笼一般,神识所及尽是粘稠的迷雾,五感不如平日敏锐,只能像普通人,依靠目力和直觉。倘若修行者在此地遇险,自然很难传讯,生死不知。‘有朝一日对这个世界心生倦怠,不如来这里生活,正好远离纷扰。’想法产生的刹那,隔着迷蒙水雾,河对岸显出一道高大身影,仿佛命运冥冥中警示他不可松懈。那人立在河畔凸起的巨岩上,衣袂临风,如高山巍巍。绝地相逢,当然不可能是朋友。程千仞仰望着他:“原来是你。”天色将明未明,对方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声音苍老:“你似乎有些高兴?”程千仞摇头:“不是高兴,是解脱。我不够聪明,不擅长复杂的思考和计算。”令人头疼的解谜结束,谁在布局,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豁然开朗。即使谜底很糟糕,他也乐意接受。“剑阁开山大典那夜,王爷没能杀死我,竟又来东川等我。做事有始有终,佩服。”安山王:“你觉得自己是谁?”问题有些奇怪。但他们身处天然屏障,气机锁死,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个前提下,平日里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的话,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摊开见光。程千仞自夸起来极不要脸:“南渊院长、剑阁山主、宗门联盟的精神领袖,地位如同安国长公主在镇东军。我的死讯传出去,必然轰动天下。”安山王:“除了这些身份,没有别的了吗?”“面馆伙计、算经班学生,连环坞捞尸船工。干一行爱一行。”安山王轻声道:“还有呢?再往前推,你是谁、从哪里来,难道你从未想过?”深山寂静,只有水声轰鸣。程千仞冷下脸色。什么身份,值得对方不顾重伤未愈,千里迢迢冒险布局,一定要在与世隔绝的境地杀死他。“温乐说我长得像她哥,朝歌阙指了一颗星星给我看,我很难什么都不想。”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宁复还解开的封印,还有东川谋生之前,他没有记忆的一切。“开山大典仓促见你一面,我不敢确定,后来折损寿元反复推演……”安山王叹气:“这似乎是真的,你很可能是我的侄子。你没有死,长大了,还练了‘见江山’,令人遗憾啊。”他像每个人都有的远房亲戚,逢年过节时毫无感情的寒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不记得我了?”程千仞不孝而诚恳:“真不记得。”天亮了。沉重阴云破开一道缝隙,第一缕金色的晨曦洒下来,河面云蒸霞蔚,虹桥生辉。“或许这是兄长对你的保护,或许你是他最后一步棋。但今天过后,你将什么都不是。”安山王道:“你知道吗,其实魔王没有死。”程千仞明白他的意思:既然魔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