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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修南北运河,推行‘居山令’,所有出言反对的人,都被他杀死了。午门断头台血流成河,谁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我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剑,为他排忧解难。运河完工后,便以我的封号命名,叫做‘安国大运河’。”“等你出生时,天下太平,再没有人反对他,他也开始老了,便讲起宽和、仁义、以德服人的道理。”安国公主笑了笑:“你不该问我,我的偏见不重要。帝王千面,等你见到他,自然就明白了。”程千仞听对方讲述,脑海中许多设想浮现。关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过去,他以为他应是局外人,只想着该如何应付特殊身份带来的麻烦。此刻却心生动摇,凡事必有因果,难道一切真的与我毫无干系吗?安国公主道:“或许父皇早就等着这一天,你背后站着剑阁和学院,你若恢复身份登基称帝,谁也挑不出错处。关于你的故事流传甚广,市井间传得神乎其神。”话到此处,再往下说,必然提及朝歌阙,程千仞心情复杂,转动轮椅告辞。繁星闪烁,晚风拂面,吹来水汽和草木清香。他看着竹楼窗口的暖黄色烛光,突然有些明白,宁复还为什么觉得这里很好。就像他与逐流还在南央城小院,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飞瀑之上面对烽火长|枪时,程千仞想,若侥幸逃过一劫,要见见朋友们,也要对逐流更好一点。包容开导弟弟的偏执和小脾气,帮助他与朝歌阙接纳融合,变成完整的人格。不管情况多糟糕复杂,自己作为哥哥,不能没出息的逃避。吃面、养伤、轮椅换拐杖、双拐换单拐、听宋觉非骂宁复还,日落月升,一天又一天。程千仞与东家谈剑,与安国公主论道。反思过去每一场战斗,他现在唯独不缺时间。但剑道瓶颈依然横在那里,安国公主说,还差一点火候。“以我的境界,已经不足以教你。如果父皇脑子清醒,他可以做到。只怕天意注定你要见他。”瓶颈不破,便心思不静。他试图攀爬岩壁,屡屡失败。宋觉非脸色越来越不好,每天给宁复还找事,显然不乐意对方再沾染外界纷扰。宁复还抽不开身,无法探知谷外消息。但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四人中因此辗转反侧的,似乎只有他一个。十三天后的晚饭前,程千仞终于忍不住了。“想想办法吧,我们四个人遇在一起,什么事情做不成?”宁复还:“比如打麻将?”程千仞:“不!比如离开这里!”宁复还同情地看着他:“晚上多吃点。”“我自己可以上去,但我的真元不够多带一个人。”宁复还望向竹楼二层,“至于我师弟,唉。”言下之意是宋觉非双腿残废,双目失明,更帮不上忙。程千仞对安国公主道:“难道你不急吗,你不怕魔族攻破白雪关?徐冉与温乐谋逆穿帮?镇东军损失惨重?”元帅指向窗外:“你看这万丈飞瀑,水流的冲击力是很强的,会使悬崖日渐坍塌,直到有一天彻底消失。地形变化,沧海桑田,自然造物非人力能及。我们就在潭边吃烤鱼看蝴蝶,静静等待,万事随缘。”程千仞听得云里雾里:“等多久?”“大概,一万年?”程千仞:“我今晚就要走!”安国公主轻吟咏叹调:“是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程千仞更崩溃了。宁复还道:“多住一阵吧,修为恢复了再走嘛。”宋觉非的轮椅声响起,三人默契闭口不言。毕竟宁复还在他师弟面前,还顶着一层假身份。晚饭后程千仞自觉收拾碗筷。宁复还推他师弟回屋,破天荒地,宋觉非拍了拍他的手:“谢谢。”宁复还不明所以,开心地笑笑。程千仞一边擦桌子,一边琢磨如何出谷。忽然心头一动,甩下抹布,狂奔出门。他伤未痊愈,险些跌倒在宋觉非房门口。还是迟了,轮椅上的人霍然起身,一记手刀砍下,宁复还对他毫无防备,当即软软瘫倒。“你!”程千仞大惊:“你都知道了……”宋觉非冷笑:“程山主,我是个瞎子,不是傻子。”程千仞心里大骂傻东家,一边挡在宁复还身前:“你杀了他,一定会后悔!”“凭你现在这幅模样,也想拦我?”春日微凉的夜风灌进窗子。宋觉非五指一张,长鞭在手,睥睨八方。程千仞曾被这条鞭子抽到半死,看见就觉得浑身发疼,却寸步不让,指着宁复还道:“你真的忍心杀他?你知道以前他有多懒吗?开面馆的时候,算账采买洒扫哪样不是我来,他只瘫在柜台后面喝假酒!你看看这里,竹楼内外一尘不染。还因为你目盲,桌椅板凳全部磨成圆角,只怕你有一点磕碰。拐角门廊都有系着铃铛的红线,让你听声辨位,不会被撞到。”他伸手触碰红线,银铃声清脆悦耳。“他根本不爱吃甜食,却每天做点心给你吃。这样心细如发,就算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也不过如此。他到底待你多好,你一定能感觉到。”程千仞情真意切,说得自己都快哭了,可宋觉非依然握着鞭子,一脸冷漠。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旧册。“这是秋暝真人写的札记,你若当真看不到,我可以念给你听。”泛黄纸页哗啦啦作响。“虽然命运不公,但老天爷欠你的,你师父师兄都想努力为你补回来。倘若秋暝真人还活着,他一定希望你们过得快乐。”宋觉非垂眸看着宁复还:“说完了?”程千仞轻声道:“宋师兄,遗恨旧怨算不清楚,今生至此,不如放下吧。”宋觉非忽然笑了:“你真觉得我要杀他?”程千仞心想,你最近二十多年,除了忙着追杀他,也没干别的正事啊。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他是想送我们走。”安国公主不知何时来了,一直站在门边阴影里:“我们叨扰别人隐居,是要遭雷劈的。”程千仞一怔,恍然大悟。再看无知无觉、睡得香甜的宁复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正疯狂灌鸡汤,希望你师弟能苦海回头,原来全是浪费表情。什么随缘等待一万年,都他妈是逗我。宋觉非:“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你们自己离开了。”他们来到万仞绝壁前。飞瀑如银河垂落,落在水潭上,溅起一片琼珠碎玉。宋觉非一手持鞭,白袍广袖迎风翻飞:“程山主,走了就不要回来,不要再与我们有干系。世间再没有剑阁双璧。你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