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许泱后来睡着了，在段裴的怀里。许泱睡着的样子和从前有些不同，她安安静静，呼吸均匀，蜷缩成小小一团，额头紧紧地靠在他心脏一侧，段裴不晓得她睡前有没有听见他有些慌乱的心跳声音。

    但他听得一清二楚，那处渺小的，温热的震颤发出长久地，剧烈的回响，一下下的，毫无节律的反复着敲击着段裴的耳畔，他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想许泱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想去找你，可是我怕你把我忘了。段裴是那么好的人，许泱却不是那千千万中的唯一。”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形形色色，走走停停。但他们全都及不上许泱半分，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出现在他感情世界里的人。段裴关掉了自己的那扇门，只让许泱住了进去，无论多久。

    他曾想过，如果再也见不到许泱，那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后来每每想到这里，段裴都无法再继续思考，于是情感战胜理智，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就是他会一直等待下去。段裴会反复沿着那条路行走，春夏秋冬，寒暑交替，他都会为她留下一扇门，墙角种满蔷薇，每日都盼着许泱能早些回家。

    段裴抿着嘴唇，慢慢抬起手臂，而那瞬间，在眼眶中反复打转的泪水终于再也绷不住，温热的湿润肆意流淌，他轻轻牵起许泱的手臂，用力地将她抱得更紧。他起身凑到她的耳畔，轻声在她的耳边念着，那声音小的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段裴说：“许泱，你就是我的唯一，唯一的唯一。”

    早上醒来的时候，许泱抬手就碰到了段裴。他的胡子没刮，碰到就有些发痒，许泱指尖轻轻一颤，她慢慢睁开眼睛，却对上段裴望着她有些专注的目光。许泱抬手将他揽在怀里，下意识的说着：“别掉下去了。”话音刚落，就听见段裴轻轻的笑，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慢慢道：“这不是我家，笨蛋。”他家里面那张床小，以前许泱总睡得不舒服，她侧着身子，怕自己一个翻身就把段裴推下床去，于是睡觉的时候，许泱总要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

    许泱忽然间有些恍惚，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闷闷道：“人睡久了确实会傻。”她的声音有些发哑，随后又往段裴身侧靠了靠。

    他单手揽着她，牵着她的手腕覆上自己的腰，懒懒地挑了挑眉，“这里好酸。”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段裴那语气中却夹杂着些许暧昧味道，听得许泱耳廓一红，她抬眸，却撞上段裴那深深的目光，眼睛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而这还没完，那话刚落，许泱只见着段裴越凑越近，他慢慢贴近许泱的耳垂，单手覆上她的脖颈，哑声道：“你弄的。”段裴这两年嘴上功夫长进了不少，这些暧昧的情色话张口就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总能撩得许泱头脑发昏。

    她终于忍不住笑，许泱抿着嘴角，牵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手掌扶着段裴的腰慢慢向上，一直滑到他的脊骨，顺着他那句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调笑继续说了下去，“那怎么办。”

    段裴眨眨眼睛，掌心覆在她的小腿上，一字一顿道，“赔给我。”那处总有些发痒，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手术过的缘故，许泱垂眸，闷闷道：“我可没什么钱了。”段裴看着她，指尖描摹着她唇角的形状，又凑上去亲了一口，好像怎么也亲不够似的，他挑了挑眉，“我有说过要钱吗。”段裴顿了顿，猛地将许泱一把揽在怀中，他轻轻笑道：“我要许泱。”

    “只要许泱。”

    他们后来接吻，那吻中夹杂着许许多混进去的复杂情绪，不断冲击着彼此的感官。段裴感谢那个夏日，那个吻，还有那久别重逢，仍然热烈的相爱着的他们。世界上有太多人，有的本就生于阳光之下，但有的偏偏出生于黑暗之中，但总会遇见一个好的爱人，一段好的爱情，他们在芜安的夏日遇见，又在渝城的夏日再次重逢。

    谁都没有说那句好久不见，只是人群中远远的对望，他们就再次相爱。

    许泱与段裴牵着手走在渝大学生街的马路上，他们背对着落日的夕阳。

    段裴说要去花店给她买一支蔷薇，顺便请个假，时间不会很长，让她在原地等着他，许泱望向他离开的背影，眼眶蓦然泛起些许湿润，她曾经做过无数个梦，梦里面都有段裴。

    她也曾经见过无数次段裴的背影。

    在冬季，外面飘着纷纷大雪，段裴刚从花店兼职结束，本以为他会回学校，但他却沿着学校附近的那条大路一直向下走，雪太大了，几乎要把一切都掩埋掉，于是那个固执行走的背影一点点融入风雪，消失不见。

    在秋季，落下的叶子铺满整条街道，段裴手上拿着课本，他坐上学校门口的867路公交车，沿着那站一直到市中心，似是漫无目的的打转，已经有些晚了，他一个人静静坐在文化公园上的台阶上不知道多久。

    在夏日，外面太阳大的厉害，那路面上的沥青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来到渝江边上，望着点点泛着波澜的江水，低下头肩膀颤抖的厉害。

    而在雪的尽头，在公园的废弃角落，在867路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在渝江那块大的石碑背后，都始终都有着同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总是穿着宽松肥大的衣物，把自己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远远的，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终于痛哭出声。

    那年她烧伤住院，在医院里面躺了三十天，因此错过那一年的高考。许泱不知道自己再如何与他相见，如何光明正大的，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面。许泱想起段裴，还有院子里面那被风吹的有些发皱的试卷，她在梦里帮他一寸寸的抚平。她算不上一个有天赋的人，所以剩下的三百天不到的日子几乎度日如年。

    高考前一周，许泱攥着渝城三中的第三次模考榜单，数着她不断上升的红榜排名，指尖不断颤抖。她从来都不是段裴，也远不及段裴的天赋。但她想拿到一张入场券，来换取能与段裴光明正大地再次相见。

    后来她拿到了这张入场券，在收到渝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许泱三天没睡，在一个人的房间辗转反侧，她数万次地想过自己与段裴数万次的相逢的场景。

    在会场演讲台上，许泱望着台上那熟悉的人的面容，她不自觉的低下头，连掌心都渗出细细的汗。新生晚会散会后，她随着人群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本以为到那里就是结束，但原来那才是故事的开始。

    许泱头脑发热，顿时产生了一阵恍惚之感。

    就如同此时此刻，段裴忽而走出花店的门，手里捧着一束包好的蔷薇花向她走来，他远远的喊着许泱的名字，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段裴轻轻挽起许泱的手腕，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没来由的，他忽然在许泱耳畔轻声道：“许泱，你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段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一字一顿说道：“我想说，就像我爱你会很久很久，许泱同样也会永远存在于段裴的爱里面。”

    许泱与他拥抱，她眼眶泛着湿润，踮起脚尖与他亲吻。两人站在烈日骄阳下，风轻轻吹过，树上枝叶纷纷飘动，投射在地面上点点阴影。

    她说，“段裴，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芜安的风会吹到渝城。

    蔷薇持续盛放，我们也一直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