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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第一时间发现了我脸上的伤和打着夹板的左手。“这是怎么回事,艾拉?”他的手指穿过铁网,抚摸我嘴角的淤青。我咧咧嘴,“嘶”了一声,他赶紧缩回了手,“我今天……去电子库房找你,他们说你去医务室了,我很担心你。”“在库房里不小心踩到零件摔倒了。”我撒了个谎。“他们说工头打你。”卡尔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他叫什么名字?”“别惹麻烦,卡尔。”我说,“虽然你在军队的保护下,不守这里的规则也不会好过。”“艾拉,你——”“我没事。”我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嘴角的伤,“你说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红十字会的补给到了,我分到一个面包和一片火腿,我想带给你吃。”卡尔从怀里拿出一块面包,“但是你不在,我就把火腿给了工地上的一个犹太小伙子。”“你做得对,卡尔,他们太可怜了……”“他虚弱得几乎站不住,快要饿昏了,我把火腿给他,他摇摇晃晃着对我不停道谢,说他叫西蒙,已经四天没吃到饭了。然后他给了我这个。”卡尔把手伸过来,我看到他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我说我不收,但他坚持要给我。他说如若不然,下次搜查也会被纳粹没收。”他把戒指取下来,又拽了拽我的右手,“给你。”“我不要。”我缩回了手,“这是你的。好好收着,这是可怜的西蒙对你的信任。”他只好收回手。我们边聊边吃着面包,卡尔突然对我说,“艾拉,我想回伦敦去。”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也想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卡尔变得有点激动,“战争就要结束了,苏联红军很快就会攻到这里——”“那天对我太远了……”我说,我可能挨不到下次体检,贝海姆的离开令我重新跌入提心吊胆的深渊,“每一天都很漫长。”“别害怕,艾拉。”他左手小指伸进来,勾住了我的右手小指,“我会保护你的。”我的卡尔,成长快速得令我猝不及防。我紧紧勾住他的手指,“嗯。”漫长的一个月伴随着低温的降临过去了。十二月一到,寒冷就变本加厉地侵袭着集中营,法国也有过比这更冷的天气,在这里衣服的短缺才是最致命的。早上我仍然有一杯黑咖啡和阿列克谢偷偷塞给我的面包。冬天的食物非常好保存,这是值得庆幸的,虽然面包又冷又涩,但有食物总比没有好。贝海姆昨天离开了奥斯维辛集中营,我左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波兰人还会时不时殴打我和其他同性恋者,习惯之后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们站在营房前等待点名。就在这时,警报突然响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警报。“是空袭!”阿列克谢第一个反应过来,命令大家都回到营房里避难。隔着铁网英军战俘的营房空空如也。“他们有战壕!”阿列克谢拉过我,想把我拽进营房。我一把挣开他的手,向铁网跑去。卡尔,我的卡尔,他有幽闭恐惧症,他肯定不愿意在战壕里待着。小时候他因为偷吃橱柜里的饼干被嬷嬷关进一间小黑屋里,从此就有了这种心理障碍。后来他每次喊饿,都是我去偷食物,我不怕黑。我很快就越过了铁网。党卫军看守们全都躲进了战壕,没人管我。我很快就找到了卡尔的身影,他站在离战壕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安地来回走动,而头顶上的飞机轰鸣声越来越密集,我对着他招手大喊,“卡尔!”他听见了我的呼喊,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我知道他的障碍又发作了,我一边挥手一边朝他跑过去,就在这时,一颗炸弹落在了卡尔身旁不远的地方,我一把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我们两个向着远离炸弹的地方从原地滚了十几米,一声巨响,烟尘飘散,我只感觉后背火烤般炽热,呛人的气味让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们身上沾着灰尘,脸上都灰扑扑的。卡尔被我压在身下,似乎并没有受伤。我舒了口气,准备站起来时,才发现右腿失去了知觉。鲜血从我的小腿上蔓延开来,染红了卡尔的衣服。☆、伦敦病人(20)卡尔的脸色惨白,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我,有点不知所措。“卡尔!你们两个快过来!”战壕里突然探出一个人头,接着整个身体爬出战壕朝我们跑来,卡尔这才回过神来,他将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打横抱起我,向着来人的方向跑过去。“保罗!快让艾拉先进去!”到了战壕外,卡尔将我转手交给那个叫保罗的青年,自己则站在外面,外面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我强忍住疼痛,对他伸出手:“快进来,卡尔,你会被炸伤的……”我对他张开双臂,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还在犹豫,双手紧紧攥着。“求你了,卡尔!”我失声喊道。然后卡尔闭上眼,跳进了战壕。他浑身都在颤抖,我们挤在一起,我抱着他,双臂揽过他的脖子,让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我用手抚摸他柔软的棕色卷发,“没事了,卡尔,没事,我们在一起……你不用害怕。”他伏在我肩膀上狠狠吸了口气:“对不起,艾拉……是我又让你受伤了。”“已经不疼了,真的。”我用同样颤抖的指尖梳理他的鬓角,同样的谎话我可以对他说第二次甚至更多次。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轰炸才结束。卡尔和保罗一起把我抬出了战壕,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远处的几座营房已经夷为平地,到处都是尘土和破碎的木板。阻隔我和卡尔的那张铁网也被炸平了。呛人的浓郁黑烟里,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跑了过来,是阿列克谢:“你在这里!还好没有被——”他不说话了,因为我右腿的血还没有止住。“我们需要医生。”保罗说,他和卡尔差不多年纪,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现在纳粹还自顾不暇,我们去哪里找医生?”阿列克谢说。“是的,我们没有医生……”我喃喃道。贝海姆已经走了,哪个纳粹医生会管我们的生死?“嘶啦”一声,卡尔撕开了自己的衬衣,蹲下来,用衬衣包裹住我的小腿,“先止血。”鲜血不断从衬衣里面渗出来,根本起不到作用,但卡尔还是一圈一圈地缠好。“对了,我听说犹太人里面有医生,我们可以去找他们。”保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他们也在医务室里工作!”“恐怕也要等到一切整理好之后才能去。”阿里克谢若有所思,“我会时刻留意的。”此时已经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