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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他,眼神有一瞬的怔忪:“上来。”他不为所动,薛靖低叹一声,下来亲自扶他上辇。“主子,殿下要来了。”清乾殿,锦瑟跪在林泱身前,低低道,林泱不住咳着,好容易缓些了,才低低笑道:“阿涣要来了,我却只能这样见他。”他穿着一件绣着五爪蟠龙的湖蓝长衣,长发用玉冠束起,只是脸色灰败太过,拿千年人参提了气,也掩不住入了膏肓的病气。他在清乾殿中被囚禁了三年,开始三天两头寻死宣召太医,后来不寻死了,也不再在意周遭,终日只穿着寝衣,薛靖说他,他便冷笑,言以色事人,要仪容何用?他从前是一国太子,要继承大位的人,他的名姓便是这世间最尊贵不过的字眼,又是为了什么,甘愿雌伏于人?门外传来通报的声响,锦瑟慌忙对林泱道:“主子,来了。”门口站着两个人,薛靖和一个一身戎甲、英姿勃发的少年人。林涣见到他,几乎完全遏制不住强烈的情感,扑到林泱身前霍然一拜:“皇兄!”林泱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听到声音,艰难想看清来人的样子。那是阿涣。他的小弟弟。谢府与南康王府其实相隔不远,只谢晖同裴衍十年不来往,他们也不得相见。而如今终于相见,也离诀别不远。“阿涣......”林泱低低道,他像是想再多说什么,喉头却又涌上一阵腥甜,薛靖连忙上前扶住他,林涣目眦欲裂,大吼道:“你放开他!”他知道朝野之上如何说他的哥哥,佞幸之身、以色事人......可他哥哥,他若不是逼不得已,又怎会这般?“阿涣,是我心甘情愿,你别怪阿靖。”林泱缓了些,漂亮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林涣,唇角微微勾起,“你若对我有愧,便答应我一件事。我时日无多,他日魂归黄泉,将我和阿靖葬在一起。”“皇兄......”林涣怔忪。“我有时也想,有些事没有发生,或者换个时间发生,结局总不会是这样,我们怪不得谁,只怪得自己的前生。”林泱幽幽道,忽然又咳了一阵血,他却不肯住嘴,只低声喃喃,“奈何桥上,允我同阿靖……再走一遭!”“我答应你,哥哥,我什么都答应......”林涣抓着林泱的手,终于再忍不住失声痛哭。林泱低低一笑,仿佛毕生夙愿已偿。他专注地注视着身前的林涣,忽然觉得,他并没有失去那么多。他到底还是回到了那年的御花园,他爱的人和他的小弟弟。他曾经那么苟延残喘地想活着,如今,却忽然期待着死去。没有这些年蹉跎的时光,没有那些横亘的伤痛,所谓的原谅与释然不是一时情急的冲动,而是从不存在的事物,多好。他想起几天前,他捻住了自己的头发,薛靖知他用意,连忙散下自己的。三年前,那缕被剪下的头发最终散于大殿,可有生之年,他们到底是等来了结发之日。结发为夫妻,自此两不相疑。如果还有时间,他们还可以慢慢淡化仇恨与隔阂,那他们还去的江南。只可惜他们下一段共走的路,只能在阴间黄泉。许久之后,林涣终于发觉林泱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他错愕抬起头,看到了薛靖嘴角溢下的血。他脸色出奇平静,像是终于实现了期待已久的愿望。他忽然想起先前他们同乘帝辇,察觉他阴冷的目光,薛靖却轻轻笑了笑:“你若在想他日如何处置我,便不必忧心了。”他早定了同生共死的念头,而今终于践诺。分明一刻钟之前,他还恨他入骨,林涣却不知,他此时的心如刀割,有没有几分是为了薛靖。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在喜欢父皇,母后,皇兄之外,分明也喜欢着他的靖哥哥。可现在,他终于什么也没有了。新帝登基,改元崇和,下旨以帝王之礼厚葬上皇,追封胞兄为怀远太子,言其早已死于宫变,若有妄言者,杀无赦。次月,复宁侯之爵,迁葬清河故地。同年,右相谢晖请辞,帝感念教养之恩,加封太子太傅,准其请。次年,数琅琊王氏十宗大罪,下旨夷灭十族,有为其请言杀伐过重者,帝漠然曰:“今尔欲朕仁,然世人可待朕仁乎?”崇和帝励精图治,重用青衿,内修吏治,外攘蛮夷,可谓一代圣君,然晚年愈发乖僻,溺于巫蛊招魂之事,有术士曾进言帝大贵,帝竟以酒樽掷之,高呼:“朕大贵,天何夺朕所爱乎?何许朕孤寡乎?”崇和三十年,帝崩于清乾殿。临终紧握一画卷,道本无登九五之心,惟愿承欢父母兄长膝下,却奈何一生求不得。番外:投贼“哐当!”短剑落地,薛崇伸手擒住那人手腕将他拽了过来,凝视着那人艳丽的眉眸:“是宁侯啊。”那目光委实看得人不豫,宁侯裴衍厌恶地转过头,身体却被薛崇更拉近了些。底下的人瞧见这一幕,虽碍着骠骑大将军不敢出口议论,却也直在心底泛起了嘀咕:先皇过世,皇后自焚,虽明眼人都瞧得清是怎么回事,可现下内宫外院俱为薛崇所控,他们纵然心有不满,也不敢明说。宁侯素蒙帝后恩宠,生性骄矜,虽说现下干出行刺行径不足为奇,可正撞在刀口上,怕是要用来立威了。群臣各怀心事,却都伸长脖子看着这边的动静,果不其然,薛崇反扣住裴衍双手,迫使底下的人看清他狼狈的样子,一厢又慢悠悠道:“宁侯灵前失仪,意欲不敬。先押去天牢罢。”他微微低头,手指暧昧地拂过他眉眼,再出口难免含了古怪异味,“宁侯尊贵,就算是去了天牢,可也不许动什么刑。”裴衍再被押到薛崇面前时,后者已黄袍加身,在榻上批阅圣旨。见他来了,薛崇便搁笔吩咐道:“下去。”侍人应了一声纷纷下退,清乾殿中只余他同裴衍二人。他看了裴衍一眼,忽然道:“宁侯清瘦了。”裴衍别过头,不予作答。他的确是瘦了,脸上的骨头都现了出来,虽未披镣带锁,囚衣散发也委实狼狈,可那天成的,同他胞姐如出一辙的惊人美丽仍旧惊心动魄地散发着,目光分毫不舍挪开。薛崇看了他许久,悠悠道:“宁侯在天牢住了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倒不知宁侯知不知晓。”“裴后使人送太子出宫,意图联合母族拥立幼帝,你可知?”“禁军于北门擒拿乱贼,救回太子,你可知?”“清河裴氏意图逼宫,幸为拦截,群臣奏裴氏不法之状,满门伏诛,你可知?”“天下无主,五姓拥朕为帝,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