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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扯着他的领子说,“你到底是谁?”那个白鹿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整了整领子,洁癖似的又在那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我妈从没告诉我我有一个双胞胎啊!”他惊疑不定地想着,同时冲了出去,一打开门就看见父亲和发改委某位官员坐在客厅里,茶香四溢,谈笑风生。“爸!”他衣衫不整惊疑不定地说,“您说这是——”“什么样子?”父亲不悦地看着他,“把衣服穿好再出来!”“不是,”他拉着另一个白鹿原说,“您看这是谁——”“什么谁!叫你张伯伯!”父亲的脸阴云密布。倒是张主任呵呵地笑着说:“世侄真是有活力。”白鹿原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另一个自己——看他穿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黑西裤,亘古不变的面容,再看看自己的大裤衩……突然脸色就变了。白鹿原确认那另一个白鹿原只有自己能看见。他跟着自己,无时不刻,无处不在。吃饭的时候,他在一旁默默地拿着那个小本子坐着;开车的时候,他坐在副驾驶位——如果副驾驶有人他就坐后面;睡完觉第二天醒来,他在你的床边上。上课的时候,他像你的双胞胎兄弟似的坐在你的邻座,拿着小本子抄笔记似的用心听讲;带人出去打架的时候,你挥舞着砖头,他在角落里看着你奋笔疾书……就算是你去茅厕,他也要在一旁盯着!白鹿原试过甩掉他。但是完全不可能,因为你换一个座位,他也换一个座位;走在大街上,他跑步速度和你一样,甚至当你以为自己甩掉他的时候,他就在前面的巷子等你。白鹿原试过把车里塞满人,可当他带着一群被挤扁的怨声载道的兄弟下车时,就会看见另一个自己端坐在车顶棚上,轻轻巧巧地跳下来,手里的本子晃都不晃一下。有时候白鹿原真的忍无可忍了。洗手间里,他恼怒地把对方一扯:“我他妈上个厕所你也要看啊?滚你妈的!”结果对方轻轻巧巧就抓住了自己的拳头。打架是没用的,因为那个白鹿原的打架技术和自己完全一样。“你NND不会连JB都和我一样大吧?”白鹿原愤怒地说,干脆去扯开对方的裤子——慌张中,他的小笔记本掉到了地上。那个白鹿原皱了皱眉,洁癖似的去捡,被自己一把抢过——“我看看你他妈每天记的都是嘛玩意儿啊!”白鹿原大骂道,“你NND——”他没能看一秒钟,那个本子就被抢回去了而白鹿原愣在原地,有些怔怔地看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还是显得不情不愿,不动声色,只是皱着眉头,试图拍干净那个本子。那个亘古不变的本子。“你是……”白鹿原惊疑地看着那个本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脸,许久没有说话。外面的兄弟在叫了:“老大!好了么——”“哦,就出来。”他匆匆地赶了出去,仿佛怕面对什么似的。“怎么啦?”昔日出身医学世家的发小,当日珞珈路中学的二号人物——如今是同济的高材生,疑虑地看着他:“你问我精神病的资料做什么?”“我就问问你,”白鹿原有些搪塞地说,“总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算神经病吗?”同济生笑了,很严肃地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首先,杰哥,我告诉你,神经病和精神病是两个概念。其次,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撞邪了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然科学没法解释的东西,你要不要去归元寺求个符?”“不是我……”白鹿原皱着眉头说,“我就问问。如果说不是中邪呢?”“那就是妄想症。”同济生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听说有什么双重人格的,就是看见另一个自己什么的……”“杰哥,你这又外行了吧?双重人格是怎么回事儿呢,我们管这叫人格分裂。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症并不是一个概念。精神分裂症一般就是我们说的街上的疯子,但有的人疯了并不代表他就人格分裂了,人格分裂属于你体内拥有了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们不在同一个时间出现,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一般梦游的时候有人才人格分裂……怎么啦杰哥?你不是在寝室里碰到这种事儿了吧?”他充满疑虑地说,“我听说不少人高考完压力过大就得了这病,半夜起来梦游杀人,多得是。”“等等……你说,”白鹿原的眉毛揪起来了,“就是说人格分裂……自己是不知道的?自己是看不到另一个自己的?”“没错。”“……那说回妄想症,妄想症是怎么回事儿?”“就是没事胡思乱想呗,精神分裂的一种吧,”同济生翻了个白眼,“比如嚷嚷着自己是武林高手什么的——我说我一外科的你问我这干啥?说错了别怪我啊。”“不是……”他皱着眉头说,“那这个到底怎么判断?”“医生问你啊,你要是嚷嚷着自己能看到喷火大恶龙什么的那肯定是妄想症了。”“……这么简单?”“你当是什么啊?这种精神疾病,本来就是忽悠人,一般医院都为了创收,尽量看你有病就给你开药呗——我说杰哥,你们寝室到底谁出了这么个事儿啊?把他弄医院去呗?容易得很,只要一查出来肯定学籍就得开了——我说杰哥,你可千万别打人家啊,都大学了,别和以前似的。我在学校得多乖啊,教授都是我爸同学,天天看着,早改邪归正啦。”“什么?!”白鹿原如遭雷劈,“被查出来……学校就要……开除?!”“当然啊!你想留一个精神病在学校多危险啊!要是他没事儿去玩跳楼怎么办?要是他想着去砍人怎么办?!……就算不危害社会,最好也把他弄回家呗……喂杰哥你去哪儿呢?”“……回见。”白鹿原一句话不说,匆匆地走了。他匆匆地走过湖边,走过中学时代的校门,走过漫长的大桥。江水在脚下汤汤地流过,风吹得他的心里也乱糟糟的:开除……父亲那边……入党和工作……所有筹划中的事……“喂!”他猛一下瞪着眼睛回过头,看着那个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还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那个白鹿原冷冷地,并不理他,只是继续在风中记着那个被吹得哗哗响的本子。“说话!”他吼道,“你敢说一句话么?!”迎来的只有沉默。白鹿原心一横,暴躁地抢过那个本子,猛一下往江水里一丢——哗啦,风中只听得到纸张被拂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它沉得连印痕都没有留下。“老子让你写!让你写!”他的脸几乎扭曲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