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红风车
番外·红风车
1989年8月7日 那孩子出生了,是女孩。 女人因为剧痛而一会发冷一会发热,意识无法维持清醒,并不知晓自己的孩子,现在正在被血脉相连的父亲以怎样的目光注视。 “赔钱货来的嘛,噫惹,晦气。”不愿沾染污秽的男人嫌弃的摆了摆手,不肯从护士手里接过安静的婴孩。 连同本来很焦急的老太太,也都面色阴沉的转身往外走,尴尬的小护士抱着小小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另一位年长些的似乎习以为常的冲她使了个眼色:“放mama边上吧,等会醒了,会自己奶孩子的。” 而男人跟老太太不多时就没影了,两小时后,来了一对夫妻,大约是女人的jiejie姐夫,带着保温饭盒来的,没看到女人的丈夫和婆婆便皱起了眉头,在听闻孩子刚出生两人就走掉后,jiejie的神情越发愤愤不平。 “什么意思啊,我妹给他生了个闺女,他看都不看,也不知道张罗点吃的喝的,mama没有**怎么喂孩子啊!” “小点声,还昏着呢,别把孩子吵醒了……” 1990年3月21日 满周岁后还没有正式名字的孩子,被随意地放在了沙发上,不远处女人正极力抱住了男人的身体,哭着哀求:“那是给宝宝买米粉的钱,我求求你了,你把钱拿走了宝宝啊啊……!” 话语声在最后转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一岁多大的小婴孩吓得身体弹了弹,从坐着的姿态变成了一头倒在了沙发上,歪歪扭扭的视线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揪住了女人头发的男人不耐烦的照着她的脸抽巴掌:“你生个赔钱货还好意思拿钱给她买吃的,吃那么好干嘛,喝稀粥又不会死,贝戈货,就知道私藏钱,滚一边去!” “不行、不行的啊、宝宝吃不了稀粥,她会拉肚子的……求求你了,我过几天出去找工作,我以后把钱唔啊……!” “***有完没完,你找得到工作吗,就你那点文凭,你是想去找工作还是找野男人啊,他妈的!” 懵懂的婴孩被吵闹声吓着了,张了张嘴皱起了脸蛋,发出了呜嗷嗷的哭声,男人脸上越发的愤慨,一脚踹开了碍事的女人朝着孩子走去:“丢你老母,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吃喝睡就只会哭,哭丧啊你!” 跌在地上的女人连滚带爬扑向了自己的孩子:“我不要钱了,你拿去吧,别吓唬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见女人不再纠缠,男人哼了一声,像是心里舒服点了,再看一眼瑟瑟发抖抱住孩子的女人后,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徒留下浑身疼痛的女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不哭不哭,宝宝乖,看,mama不见啦……哈,mama又出现啦~” 她把一只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又猛的放下手掌露出半张脸,明明掉着眼泪,却努力勾起唇角对孩子笑。 “没事的,mama明天去找姨姨,不会让宝宝饿肚肚的……” 女人的jiejie不愿借钱,至少不愿给这样的meimei借钱,她苦口婆心的劝着满身伤痕的meimei:“你脑子有毛病哦,他都动手打你几回了,你是想被打死吗,你不离婚我不会再借钱给你了,借回去反正也是到他手里……” “不会的、我,我拿了马上给宝宝买米粉,我不会把钱带身上了,姐,你帮帮我,宝宝的米粉快吃完了,我又没有**了,她肠胃不是很好,稀粥跟面糊糊吃了都会吐出来……”女人说得着急,神色透着不安和惶恐;“真的,我发誓,我立刻就去买米粉,我不带钱回去的……” “……孩子的米粉我可以帮你买,但是这个婚,你必须离。”女人的jiejie说的斩钉截铁;“我是为你好,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嫁给他……要不是老不死的贪图他的礼金,要拿了给小弟盖房子,你也不至于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我,我离婚了的话,宝宝怎么办……”女人不是不想离婚的,她茫然又仓皇的低头看了看怀里安静的孩子;“她还那么小……以前村里那个阿莲就是没有爸爸,被人欺负大肚子了都没人给她撑腰……我一个人带着宝宝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跟你姐夫不能帮你带着吗!” 女人却连忙摇头:“姐你也有孩子,你已经够呛了,我不能总是拖着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拖到你被打死了才行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含着泪水低下了头;“你让我再想想……” 1990年5月19日 那是女人人生里第一次踏入代表公正严明的地方,惴惴不安的走进去,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由于没有稳定的居所,更没有稳定的工作,她被认为不具备抚养孩子的能力,眼睁睁看着女儿抚养权到了男人手里。 不管她举证了自己受到过的暴力也好,还是男人对孩子缺乏关心也罢,都在男人律师的一一反驳下变得毫无意义。 甚至被对方证实了自己情绪不稳定,存在有伤害孩子的倾向,而被勒令探望需要获得男人许可后方能进行。 被男人随意抱在臂弯里的孩童懵懂无知的看着哭泣的女人,还没有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幼童并不会知晓哭泣的女人是谁。 小小的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因为困倦而闭上了眼睛。 1996年12月29日 打孩子在许多人眼中普遍的认知是‘合理的教育犯错的孩子’。 所以,当她忘记了要收衣服,她就会被吊在树上,男人专门把一个铁丝衣架拆了做成鞭子,一边抽一边让她认错。 这是教育,并不是暴力,是她没做好该做的家务,所以必须被教育,疼痛才能更好的记住自己犯下的错。 男人打牌回来没有及时开门,也是错,揪住了头发扇耳光是教育,不可以睡那么死听不见他的敲门声,让他站在冷风中等候,是错误。 吃饭掉了米粒是浪费粮食,犯错就要挨打。 跟男人索要秋游费用是浪费钱,犯错自然要教育。 跪在雨雪中的她一边发着抖一边自我反省,越来越冷静的大脑里却开始浮现自己面无表情淘米煮饭,最后把老鼠药掰碎了丢进锅里的画面。 那一刻她的胸口忽然火热起来,滋生的渴望赋予了她生命的活力,而也是在那一刻,头顶的雨雪停止了。 她缓慢的眨了眨眼,面前忽然半蹲下了一位男子,他静静看了她几秒,或许更久,跟着笑着叹息一声:“丁点大就要杀人了,这也太可怜了……我收你同我做徒弟,你跟不跟我走?” “好啊……我跟你走啊……” 1997年8月7日 师傅带着她走了不少关系,重新上了户口,她却发现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似乎不太对。 “你搞错了师傅,我是89年的啊!”小姑娘气鼓鼓的戳着本子上出生年月日那一行;“你怎么跟人家说88年啊,平白大了一岁啊!” “大一岁不好吗,早点长大就可以出去闯荡啦,你不是嚷嚷着要快点长大顶替我去赶尸嘛,我这还不是帮你一把嘛哈哈哈!”穿着长衫的男人满不在乎地笑着打马虎眼;“好啦好啦,赶紧的,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我可不会背你上山。” “才不要你背,我自己爬得上去!”心里有气的姑娘胡乱把本子塞回到怀里,甩着长麻花辫快人一步的朝前大步走去;“今晚上不煮你的饭,你喝西北风去吧!” “哇,逆徒啊,你师父我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供你吃穿读书,你连做饭给你师傅吃都不肯,你白眼狼啊!” “把话说清楚啊,你每次赶尸领头羊都是我啊,我也有出力的!” 这话倒不假,自打跟着师傅到了灵台山,每当师傅赶尸,走在尸体前面提着灯拿着招魂幡,作为领头羊带着尸体行在路上的,就都是她。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却被要求成为发愁腐烂尸体的领头,肩上搭着死人的双手,带着死人一蹦一跳的行走在山野。 从恐惧到麻木,小姑娘也就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委实颇具胆色,林凤娇心里是骄傲的,臭丫头虽然性格刁钻了点,但确实是快料子。 但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为了让她更好的继承奇门遁甲,还必须做最后那件事。 1999年8月25日 “你这样做事不会有好下场的。”马叮当不赞成的握紧了手里的调酒杯,视线隐晦的瞥过远处正在卡座沙发上同mimi聊着天的小姑娘;“删改天命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没紧要,到那时候她奇门遁甲已成,什么危险都不在话下的啦。”满不在乎似的笑着摆了摆手,林凤娇推了推面前的杯子说道:“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拿点好酒招待我,这不好吧?” “不要转移话题,你一个修道之人少喝酒,有的茶给你喝都算不错了。”马叮当给了他一个白眼,把调好的酒倒入细长的玻璃杯,自己拿在手里转动着欣赏悠悠的紫色液体;“她是没事,那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 “……收徒同收女。”林凤娇捧起了茶杯吹开了热气,抿了口热茶,抬起头看向了那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啦,我不救她谁救她,难道看着她死啊。” “……你们命中本就师徒缘浅,你又何必为了她……” “缘分深浅不能用来衡量情分的嘛。”他笑出了眼角的褶皱,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炫耀的意味;“我女仔很能干的啵,不但半年就可以自己走尸,三年开完乾坤两门,天赋鼎鼎的啦,如果我不同她强开天生目,简直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啊!” 马叮当知道在劝说也没什么用了,只能遗憾地看着自己这位为数不多的老友,似是不舍又似乎是感慨般的说道:“那你要开始着手安排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林凤娇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感激,以茶代酒的对着马叮当做了敬请的手势:“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知你人脉广,我想你帮我找个人……” 2004年8月2日 14岁生日就快到了,她收到了一份大礼—— 有些局促不安的女人坐在院子的石桌前,在看到她是激动的站了起来,打翻了手里的茶又慌忙扶起茶杯,手指被茶水烫得发红,视线却始终朝着她贪婪地看。 结结巴巴又有些怯懦似的发出声音:“南南、我,我是mama……是你mama,南南……” 几句话而已,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一边努力擦眼泪一边小心翼翼靠近她,想伸出手又怕吓到她一样的缩回去,挤了个笑容掏出有些泛黄的老照片递到她面前:“你、你看,这是你满周岁时候……真的是你,这里,左眼这里有颗痣,我,我摸得多了有些模糊……是真的不骗你的,我真的是你mama……” 山路好走,夜里师傅让女人留宿,就跟她睡一起,女人开心的不行,又怕吵到她休息,侧着身睡在最外面,问她想不想听小曲。 “你小时候,每次睡不好,只要mama唱小曲,你就睡了。” 小姑娘不好拒绝好意,违心的点了点头,女人就欢天喜地的笑起来,清了清嗓开始唱:“红风车 转一转吧 福来我家 求丰收 雨点降下 花儿别怕 红花开 笑一笑吧 福来我家 云飘飘 听风说话 娃儿别怕……” 她在温柔的歌声中昏昏沉沉睡过去,睡醒时,女人已经不在身边,她走出屋子闻到一阵米饭香,有些怅然的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另一边的厨房。 来上山那么些年了,师傅偶尔做一两次晚饭,早饭一直都是她自己cao持,头一次有人给她做早餐。 饭后师傅带着她送女人下山,女人依依不舍得牵着她的手,几次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话语,临别时含着热泪说:“mama不逼你,你要是跟着林师傅开心,那mama就在附近找工作经常来看你……只要你开心就好,mama不强求你……” “……嗯,谢谢。”她说不出别的话,记忆里找不到母亲的痕迹,突然出现只觉得陌生和不自在,难以找到温情。 重新回到山上,师傅神色淡淡的说道:“过完生辰就跟你妈去吧。” 小姑娘愣愣的睁大了眼,像是没听明白师傅说了什么的看着他的眼,而林凤娇只是在一次平静的陈述道:“满十四该出山了,跟你妈走吧。” 2005年12月31日 和国内不太一样,这边是公历过年,大约是为了把蜜月一起算上的关系,除夕前楠云叔叔就安排好了全家旅行,如今我们全都在京都的岚山一代。 隆冬的京都细雪霏霏,红色的桥上覆盖一层雪白,行人打着各色的伞匆匆行走,枯枝上也压着纯净的白,风一吹就飞下无数雪花,画面美得像是电影。 叔叔说一般除夕夜可以去神社里参拜,还会分到甘酒,对于日本的小孩子们来说,那是唯一可以正当光明喝酒的机会,所以青少年们也会很积极的去。 洁子jiejie反而有些兴致缺缺,说太冷了不想出去,叔叔倒也没有强求她,就带着我跟母亲走出了旅馆,散步一样慢慢朝着附近的神社走去。 母亲提及了我很喜欢民俗文化,叔叔就打开了话匣子跟我介绍这一代的神社寺庙,还有一些怪谈传说。 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发出一些夸张的单字音捧场,倒也让他颇为开怀。 新年旅客相对的少很多,而本地的居民更热衷去有名的神社寺庙祈福,舒适带我们去的神社看起来并不算特别热闹,不过人也够多了,有种莫名的拥挤感,特别是摆着奉纳的拜殿前,排着队的人都已经成整齐的五排一起进行参拜了。 大家都很有序的排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动,轮到我们时,我们这一排正好是最后的,要丢硬币就只能是全靠天意。 我在口袋里摸了一把,也没注意看,抓到一个就直接眯着眼睛试图瞄准箱子扔出去。 前面的人都比我高,我还是特地挑了人跟人之间的缝隙去抛硬币,至于有没有投入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 后脑勺被什么砸到的瞬间,银发的少年啊呀了一声,感觉那个东西顺着他的后颈滚进了领子里,反手摸索了一下,抓出来看到是一枚…… “中国铜钱?”有些诧异的挑了挑雪白的眉毛,他转头朝身后看去,在他边上的同伴拍一下他的手臂,他才不得不收回了试图寻找的目光,低头问对方怎么了。 “五条君你才是,赶紧走啦,别妨碍后面的人啊。”男生拽了下银发的少年往另一侧走;“啊啊国三结束了呢,听说你去了什么专业职能学校,太可惜了啊,明明可以上很好的高中的吧你?” 五条悟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里的那枚铜钱,吊儿郎当的笑着耸耸肩:“嘛,家里的要求嘛,等会还要去哪啊,我知道附近有家味道很好的和果子店,不然我们去吃那个吧!” “哇,你怎么每次出来都只想着吃甜点啊……” “好吃的嘛!” 笑着眯起一些晶莹蔚蓝的眼睛,少年从身形娇小的麻花辫戴眼镜少女身边走过,两人身后的影子交错一瞬,随着彼此走远又在分开。 虚空里似乎响起了硬币被抛弃的声响,格拉一声带着颤抖的尾音,缓缓消失在风中。 —————————————————————————————— 冷门小知识:日本新年的拜祭不同地区去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有的是元旦当天的早晨,有的是除夕夜零点前就开始聚集到神社。 奉纳就是那个投钱的箱子,有点我们这边香油钱的意思,但是,最初投币是为了结善缘,《夜斗神》里也有出现过这个解释,在奉纳投入五元硬币,五元的发音跟好运的很相似,所以投币是‘结好运’‘结善缘’的意思。 稍微简单的写出‘我’的轨迹,让大家能更好的去了解‘我’,这样或许才能意识到为什么主线剧情里的‘我’并不是那么能跟五条悟顺顺利利。 但是最后还是会发糖的啦,一些伏笔还是为了‘香港篇’的剧情做准备。 嗯,我也没想到,我特么写得又臭又长就是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