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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琛接了上去,他一点也不讶异自己为何会记住这个名字。其实,只要是无端冒犯过他的人,他都会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吴云洲的朋友?真象是天方夜潭!”当下有人怪叫一声。“是啊,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彻底的了解一个人,你们眼里看到的吴云洲只是片面的,因为你们根本不了解他,恐怕就算连我也……所以也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大放厥词,大家还是积点口德罢。至于晚上的唱K,你们去罢,我根本没兴趣!”周德琛说完,便朝休息门口走去。邹景衡拍拍某个人的肩膀,朝众人笑了笑,紧跟着周德琛出去了。穿过人群,对身旁那些熟悉的面容视而不见。吴云洲转头望着透明玻璃上自己依稀朦胧的影像,不禁苦笑了一下。他看不清这些人,亦看不清自己。那么多熟悉却极度陌生的脸庞,在这一刻,心是如此的彷徨。这些人……这些人……熟稔带来的是轻蔑?他们没有理由去诽谤一个死人,没理由在这场葬礼上,口出恶言。唯一的事实,就是……这些人说的全是实话。全都是实话!吴云洲是个失败者,是个逃避者,是个能见风使舵的倒霉蛋。他唯一的成功,是因为找对了人家,投对了胎。他的狂傲与耀眼,只是父母给他的光辉。而这些人也只是看到这一圈的光辉。剥去了上天赋于的那一切,他还是吴云洲么?不,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一个胆敢冒犯有钱人的乡下土包子!如此一来,便又觉得,从未象今天这样看得清楚。原来吴云洲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如此。只不过如此而已。今天他来到这里,本就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朋友却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似一缕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游魂,对身旁的喧闹繁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默默的荡到厅口,却见韩父提着一个小塑料袋,正和保镖辩解着什么。那神情极度焦急又带着低人一等的哀求。吴云洲怔然立在原地,心中象是破了一个大洞,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又似有什么东西狂涌而进。原本冷漠的神情,忽而动容了。他久久的站立,情不自禁的低喊了一声:“爸……”韩父虽然与保镖磨破了嘴皮子,可保镖却怎么也不让他再进去。心里牵挂着孩子,当真是心急如焚。却在此时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爸……”他又听到孩子在叫他了。越过这些保镖高壮的身躯,只见他的儿子正朝他走来。“朝林!”他的孩子终于叫他了,在经历过担惊受怕的漫长的二三个月之久,终于又叫他‘爸爸’了。这不啻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一刻,如此天籁之音,几乎一瞬间温柔了心头。纵然付出所有一切,都值得。“爸,不用跟他们多废话,咱们走罢……看门狗就是狗眼看人低的。”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故意令那些保镖个个隐约听见,又不太听明确的样子。似乎笃定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些人也拿他无可奈何的。要他忍气吞声?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韩父听了吓个半死,拉着儿子疾走离开。出了殡仪馆,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们就是年轻气盛,何必为了这一点事得罪人呢。”韩父唠唠叨叨的,又看看儿子的脸色:“现在头不晕了?”“嗯,躺了一会儿,好多了,等你没来,就出来找……爸,我肚子饿了,我们找酒店吃饭罢?”韩父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酒、酒店?”“呃?”“你这孩子,到上海才半年,就学会铺张浪费了。两个人找家小店吃快餐,或是下二碗面,吃完咱们赶紧回家去,等下还要坐六七个小时的车,到家都不知道几点了。”“哦……”两人在殡仪馆附近地方寻了个快餐店,点了几样菜,韩父还要了一瓶啤酒。父子两人坐下吃饭。吴云洲看到这些饭菜,本以为自己会食不下咽。可是吃了几口之后,竟然觉得味道不错。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吃起饭来,依旧细嚼慢咽,显得优雅无比。韩父眯起眼,有些茫然的笑了笑。只要孩子从牛角尖里解脱出来,他就很满足了。“多吃一点,不要浪费了。”吴云洲点点头,突然道:“爸,如果人死了甚至还未下葬,旁人就已经嬉笑着,要去唱歌游乐,还肆无忌惮的谈论死者的是非……为什么世上的人会是这样的?”只要一想到这些,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在心里,这口气都顺畅不了。韩父给儿子倒了一小杯啤酒,“这有什么!你舅舅死的那会儿,年纪才六十多一点,算不得是白喜事。在家里办的丧事,尸体在屋里头躺着,外面喝酒的,打麻将的,赌二张的,热闹的不得了。除了家里人悲痛,其他人哪里会顾得上,主人家没在,他们自然也要说说你舅舅的生平的,这些大家心知肚明,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中国有首古诗,叫什么……亲人还悲……什么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对对。中国几千年下来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不是你在休息室听到有人在说那个吴云洲的闲话?”吴云洲难堪的点点头。难道他做人真的这样差劲么?至少他不杀人不犯法啊。“人都死了,你不必再在意。把他忘了罢,从现在开始,振做起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吴云洲闻言,猛然抬头盯着韩父,半晌才迟疑道:“忘了他?忘了过去?”“朝林,人本来就是朝前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死死的抓住过去,只会令自己痛苦……还让全家人担心哪!”“可是,把过去都抛开了,我……便不是我了……”“怎么不是你,把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都抛开,从现在开始,过新的生活,那就是全新的韩朝林了。”“全新的韩朝林?”吴云洲喃喃说着,心里苦涩不已。是啊,纵然他死死的抓住过往,又如何?再也没有人认出他了,他已经死了,直挺挺的躺在殡仪馆里,受人祭拜,现在也许已经被拉去焚化了,吴云洲再也不复存在了。但是,成为韩朝林?原本涌起的一股渴望,顿时全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