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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疲惫,重新审视着这个位置和自己所走过的路。十多年前,他站在这个□□,是带着不灭的雄心出发的,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回到原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带着同样的雄心再次启程了。十几年的光阴,改变了太多东西,他再也无法找回他十几岁时的状态了。可以说,他将人生最风华的十多年,献给了对赵师容的追逐中,让他对所有苦心志、劳筋骨的事甘之如饴。他走过了漫长的路,来到憧憬中的桃花源,最终只是发现,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他再一次成为一个闯入者、一个外来人,一个永远都不会被接纳的异类。又一次,隔了多少年之后,他被深深地羞辱,脸面丧尽,而他曾经发誓再也不会接受这个世界施加的任何辱谩的——他的客舍青青最了解这一点。天,仍然蓝的刺眼,最远的天边有游丝般的白云在飘摇。阳光照在柳五肩头,跟十多年前照在那个苏州流浪儿身上的阳光一模一样:可憎的金黄,虚伪的温暖。车在私宅停下,唐灯枝轻唤他:“五爷,进来坐坐?”坐在车内的阴影中,柳五看着下了车站在阳光下的唐灯枝,像是从幽冥之界看望着阳间。对那个阳间,对那个嫌弃他轻慢他拒斥他的阳间,他已经忍耐得太久。或许,是时候做一点什么了。将酒壶塞进口袋,他下了车,跟着唐灯枝走进大门。☆、喷发私宅内室,柳随风拈着果盘里的牛rou脯,放嘴里大嚼,权当早饭。唐灯枝体贴情郎,特特又叫人从地窖里取出珍藏多时的西洋红酒,以及好几个印着洋文的罐头。一一开启了,呈给柳随风,“来,五爷饿了吧?尝尝这个……三文鱼,美国货,味儿怪腥的,不过搁嘴里时间长了,却别有滋味……”一大勺子粉rou的东西,递到柳五嘴边。柳随风来者不拒,就着勺子吃了,跟口中原本就有的牛rou脯混在一起,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啵”地一声,开了酒瓶,汩汩地斟了一杯,便左手rou脯右手红酒地,吃喝地旁若无人。吃到半饱,擎着酒杯在屋里转悠,拿起这个小物件看看,凑着那幅西洋油画瞧瞧,半圈下来,差不多也摸透了唐灯枝的审美情趣。跟所有同时代附庸风雅又一知半解的阔人一样,唐灯枝并不清楚什么值得收藏,收藏的东西又价值多少。他的大半财力,都用在了对精壮床伴的讨好和追逐上,余下的一些,还要对付着自家的吃穿打扮及整座宅子的日常开销,于是能用在收藏上面的钱钞,便不是太多。好在唐灯枝看重的,是这些东西的情感价值,而非实际身价。他用着不菲的价格,得来个——譬如正摊在柳随风掌心的那个黄龙玉小弥勒,就是纯粹觉得那尊小弥勒,说不出得rou感可爱。跟那些干过他的精壮车夫或跑堂的一般,又憨又直,在床上绝不偷工减料,回回都能让他死过去。然而办完了事,也是真的干脆,巴掌一伸,就是要过夜金的意思。彼时唐灯枝还沉浸在“死亡”的余韵中,迟迟不愿活过来,软着腰肢撑起来掏皮夹,屁股眼儿一哆嗦,手指头不由自主多点了两张。甜甜蜜蜜塞到精壮汉子的手里,身子就顺着贴过去,“梁子,过两天中秋,你到我这儿过罢?”揪着汉子的浅棕色胸肌,直想多舔上几口。叫梁子的洋车夫,一把挥开他的手,一张张把钱钞数了,抓起衣褂揣好,不耐道:“没兴头!中秋老丈人要来,走不开!”褂子一搭,软软地晃着那根diao,径去隔间沐浴,徒留唐灯枝一人面对着这醒活后的虚寂。但他是不气馁的,他皮夹里的钱钞,永远够厚,他唐家子弟的身份,永远都有那么点用场,这个无比匮乏的世间,又永远不会缺乏急需钱用的精壮的梁子们。这些梁子们支着愤怒的性/器,把他干得死去活来,为的是从床上的奋勇进击中,找回那接过钱钞时掉落在地的自尊。清楚这一点的唐灯枝,在床上尽撤唐家子弟的尊贵,扭腰摆臀地恨不得化身历代艳史里的妖后荡/妇,每日的存在就是为了获得高/潮,在高/潮里醉生,在高/潮里梦死,在高/潮里青春永驻。他不介意那些汉子在床上对他做任何事——任何事,他都愿意,都匍匐,都俯首帖耳。在床下他当够了老爷,到了床上他只想做个奴隶,一个在蹂/躏里品咂出人世极乐的赤条条的奴隶。奴隶需要主人,没主人的日子是不堪忍受的。而梁子们只爱钱钞,对做他的主人不感兴趣,这让唐灯枝有点儿失落。不过他没有失落太久,因为他找到了柳随风——柳随风,在他看来,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主人,而最棒的主人,则是所有奴隶都梦寐以求的。柳随风放下黄龙玉小弥勒,端着酒杯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唐灯枝已经不见了。同时隔间的浴室里,传来水声哗哗,让人轻易想到,是谁在里面。半杯红酒下肚,他周身热了起来,走了几步,大衣一撩,于一张浮雕龙纹太师椅上坐下。双腿一架,搭在张西洋矮墩软凳上,毫无意义地在脸上扯出一丝笑。隔壁水声持续,他大咧咧地一敲一坐,伸手取过那个三文鱼罐头,反手执叉,狠狠一戳,攫起鱼rou一大坨,就向嘴里送。这次他吃出味道来了,又腥又冷,腥冷中滴着咸味的油,白糊糊的一层,不要钱似的。柳五舔着嘴角,对这个异样的咸腥起了胃口,一连又开了两罐,速度不减地全部灌进胃府,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用唐灯枝漂亮的法兰绒桌布擦擦嘴。叉子丢进空罐头,金属相击,响声清脆。柳随风弹弹手指,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刀,啪地打着了,就手一掠,打火刀封盖,烟身上红星一闪。深深吸上一口,仰头向着天花板吐出笔直的一线蓝雾,身心皆舒。五指松开,烟盒和打火刀准确无误地落入口袋,悄然无声。高升的日头斜照到他的手上,照出长而突兀的手指和一种异样的惨白。柳随风叼着烟侧头,望着自己的手,极有兴致地,仿佛杀戮者望着自己的兵刃。他很清楚自己的这双手有着怎样的敏感度和力量,握着客舍青青时如此,在床上把玩时亦如此。所以他不奇怪唐灯枝那点直白到露骨的心思,像是只自动送上门来的丑陋的土狼,摇晃着尾巴围着他这只猎豹打转,只求自己能赏脸咬他一口——如果不是把他连皮带骨吞了的话。很快,隔壁的水声就没有了,屋子一头,有了点儿响动。柳随风瞥眼,就看见唐灯枝裹着轻薄的白浴衣,光脚直踩而来。香风扑面,柳五的眉头却不禁皱起。“五爷,”老土狼说,声音里大约揉进了糖稀,“你熬了一夜,要不要到床上睡会儿?”柳随风夹着烟打量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最后下了论断,老土狼身上最漂亮的部分,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