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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做的决定是我今生最正确的,那一晚伴我走向你院子的那爿弦月是今生最可爱的,那一段通向你院子的没有路灯的暗巷是今生走得最坚定、也最让人感到安全的……”李沉舟拢住她的手,慢慢地摩挲,他想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赵师容,在对待感情上尤其如此。一次又一次,赵三小姐以其非凡的勇气和不竭的热情诠释了她对感情和爱人的忠诚,除rou体之外的所有你可能想象到的忠诚。而李沉舟又最是看轻rou体;他自己天生爱流连花丛,今儿个看这枝牡丹很漂亮,抱回去一盆,明儿瞧见那树芍药开的好,悄悄摘两朵插在衣襟上;走到园子边,又望见那静静抽枝的兰草了,脚步慢下来,很想伸手过去捻一叶,宽心地以为屋子足够大,满可以多置几盆花草,每日一睁眼即姹紫嫣红、馥郁清馨,便是顿顿喝粥也是好的。他跟赵师容的婚姻里,自然也是他先收纳了情人的,姓林或姓黄的小姐,模样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花姿摇曳般的美好,跟师容一般地捧着他照料他也数落他,喜欢用涂了鲜亮丹蔻的手指一下下点地他额头,骂他是“祸水”。——而那时的自己,温柔乡里不思蜀,闻言呵呵地笑,不以为赧反以为荣,愈发鼓胀了小锅似的胸肌,学着燕狂徒当年的浮浪模样,吸气而缩,呼气而舒,胸肌随之而抖,或慢或快,极尽调情之能事。“我怎么就是祸水了,嗯?我祸害谁了,嗯?……”鼻音扬扬,被那小姐扔过来的枕头击中,哈哈大笑,和着那小姐的娇声咯咯,真真是芙蓉帐里哪觉岁月长。及至后来赵师容跟其他男人暧昧的新闻传到他耳中,他好像是有一点生气,因为按照传统的认识,此刻他的头上正生发了一点绿,而人的头上是不应该发了绿意的,是不是?那几日他努力绷紧了脸,减少茶饭,做个被背叛了的丈夫应有的愤怒伤心的样儿。赵师容很快翩然而回,她显然是听说了李沉舟的反常;他的反常让她感到满意,她几乎以为这将是他们两个一个新的开端。没有争吵,甚至没有询问,四目相视片刻之后,地上就落下了一件件衣裳。席梦思凹陷下去,床头板发出轻微的异响,不知谁从谁的颈间一路亲吻而下,交叠的喘息声又幽邃又绵长……当两人汗津津地仰躺在床上,胸脯起伏,云雾拨散,李沉舟眨着眼睛豁然开朗。他笑着掰过赵师容的肩,亲她一下,告诉她:“师容,我愿你快乐,你可以去做任何能让你快乐的事。”一句话抽离了他们的婚姻之索,当时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赵师容瞬间失色的面庞,因为那时他正忙着吻她的胸脯,感觉到那句话带来的奇异的兴奋与轻松。是很多很多年之后,他才猛然想起,那句话是多么得混账,那句话是多么得不应说出口,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就是这样脚上拖着松散的红线,跟一个贪得无厌的顽童一般在花丛间游戏,手里采了一朵又一朵的花,身后留下一路的败色。更到后来,他居然厌腻了百花,看上了那些鲜草。只是那时他不曾知道,鲜草跟百花不一样,他们是不会一般地捧着他照料他且数落他的……再次亲一亲赵师容的额,李沉舟颇为乏力地道:“我这辈子算是步了我爹娘的后尘,总是忍不住将人辜负,越是待我好的越要辜负,吃错了药似的,连我自己回头想想,都百思不得其解。你也好,樱桐也好,还有最近的兆秋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还有以前的那些个,对我都算死心塌地,我便是稍微有点心肝,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境地。”赵师容怕他受热,把那顶飞行帽给他摘下来,又替他掸领子,“好了好了,瞧你这么突然自我检讨,我都要内疚了。你如今也没怎么,小兆的死跟你打得着一杆子吗?别看我,开雁都跟我说了,小兆可是被柳五弄去前线的,你当时也有拦着不是?归根到底,还是你那柳总管前后折腾,变着法儿教你难过。这种东西是要治一治的,一定要治一治,好歹你是老爷,又是他大哥,他跟了你这么些年,就算如今是个团长吧,但在你面前怎么都只能算作是小,一个做小的敢折腾老爷,给老爷气受,他是要反了啊!”李沉舟失笑,“他又不是没反过,你我不是都晓得。”“你也知道他反过呀!这反过的东西都不治,你这是想把他当菩萨供起来呢!”李沉舟讷口,想说“我可没把他当菩萨供起来”,赵师容飞快道,“得了吧,你在南京的时候就惯着他,到如今我看是越发不可收拾了,那东西现在呢还只是上房揭瓦,再过几年我估计就是要踩着你的头去摘天上的星星了!”“哪能……”李沉舟忙掩饰着,心里却设想着扛着那东西摘星星的画面,倒是有种不寻常的陶乐。只是——“等长沙的围解了,我会回去昆明……你放心,雍先生和似兰都在那边,也不是全无依傍。”“似兰和雍先生也在?那就好,早听说雍先生带着似兰往昆明去了。重庆那边派系林立,辐射到成都和川中,都是龙虎相争之地,外放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是没有利处。”两人挨着炉火,亲亲热热地讲说,讲现在,讲过去。其间赵师容拧着李沉舟的耳朵,要他把那一年从上海一举网杀朱顺水开始到今日所有的大小事件,一一说给她听。李沉舟喜欢被赵师容拧耳朵,有意拒绝了一番后,还是欣然事无巨细,项项描绘。说到在江上遭遇柳五的儿子阿彻,赵师容惊道:“真是他的儿子么!——这父子俩真真冤魂不散!”及至后来阿彻中枪身亡,赵师容也不禁敛了妆容,“倒是个短命的——没办法,运气估计都跑到他老子身上了!”再后来的事赵师容多少都跟萧二告诉她的对的上,便是遇兆秋息、去昆明、寓小吉坡;过一年多,柳五出现,情势急转直下,兆秋息被迫入伍,两人分散,他在北教场跟柳五敷衍多时,又随着调令来到前线;来前线是为了伺机去鄂西跟好孩子汇合,不想柳五受伤,多加耽搁,直到兆秋息亡,连两人的马也亡了,一至如斯。“这几年李帮主可真是没闲着呢——”赵师容抚摸着李沉舟的鬓发,看出李沉舟眼里的多重伤情。炉中的煤火已弱,营号已响过几巡,她看看腕表,指针也斜过了十二时。“很多事情都有定数,你也别想些有的没的,想当初若是这样便会如何,当初若是那样便不会如何。一件事既然发生,便是上天要让它发生,人心斗不过天的。”李沉舟强颜道:“赵三小姐怎的也说道起宿命论来?”赵师容不理他,她想了想,“呐——今晚先聊到这儿,我给你说件事儿,开开你的心,省得你又自怨自艾。萧三少爷开战前生了个公子,这你可知道?”李沉舟点头,“如今很大了吧,不知道长得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