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食（剧情过渡章）
“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师兄啊？”卫青印抽抽搭搭问，“我在袖子里都看到了，你师兄走过去之后你就立马捅了陛下，呜呜……” “你都乱想什么啊？”阿青用手指摸摸小印章，“我等的是刘彻最松懈的那一刻，师兄来不来都一样。再说他又捡了个小孩，肯定是带回宗门去了，我又不回去，找他干嘛？” “咦，那你，想去哪儿？”止了哭的小印章好奇发问，自它有灵智始，他还没出过墓xue哩。 “没想好，应该还是会做些仗剑荡妖魔的事，走哪算哪儿吧，当然首先得离开这片鬼蜮。”阿青加快脚步，虽然现在没看到刘彻追来的动静，但停留在茂陵周遭区域，心总悬着放不下。 孤身漂泊了许多年，有个声音能陪着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哪怕小印章连形都没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阿青的怀里，阿青的孤独感也驱散了不少。 “小印章你知道吗？和那个小孩一样，我也是被师兄捡回师门的。师兄的眼睛很特殊，能透过表象看到因缘，他说捡我回去的时候是第七次见到我。他没告诉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说第二次的时候我是一个富家公子独自离家要去长安找一个人；第三次我是一个貌美的姑娘，也说要去长安；第四次是一个瘦弱的少年；第五次是一只聪慧的灵狐；第六次是一只离群的孤雁；而第七次，是裹挟在流民中的乞儿，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师兄觉得我们实在很有缘分，就把我捡了回去。”阿青微微笑着，童年的记忆太过遥远，他记不起太多，只记得师兄给他的那个面饼实在是太好吃了。 小印章掐着虚空里不存在的手指头算了半天，才奶声奶气说：“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记得遇见过对方几世，那不是要好久好久！你师兄肯定在骗你！” “啊，倒不算太久，他是在一百年间遇到我七次。”阿青轻描淡写隐去自己每一世都短折而死的命运，“即使是这辈子入了仙门脱离了凡尘，我也隐隐记得我要去长安，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师父说我魔障了，却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如今想来，说不定是被拘走的那一魂在呼唤我？现在我三魂归一，今后终于可以心无挂碍了！” 阿青伸了个懒腰，面上如释重负，可心里却空茫茫的不见轻松。 大概我还不习惯吧？阿青揉揉胸口，然而手指还没触碰到，脑子里就闪过了将骨匕插入刘彻心窝的画面。阿青如被火燎伤一般迅速甩开手。 “可是，可是，陛下不是故意要拘走你的魂魄呀！”小印章吭哧吭哧从阿青怀里爬到肩头，偎在阿青颈窝里，“我那个时候就在主人的腰上坠着，虽然灵智没开，但我能模糊感知到！陛下，陛下不相信主人死了，找了好多方士举办了好多好多仪式招魂，想要，想要复活你，陛下都不知道到底哪一场仪式居然真的招到了你的一魂！” “嗯，我相信，如果他知道那截腿骨上附有卫青最初始的一道魂魄，他根本不会让我轻易接触到腿骨，反而会直接杀了我抽取全部魂魄，试图让卫青从那付朽骨上复活。”阿青叹了口气，温柔摸摸小印章的螭钮，“我与刘彻也没有仇怨，他是鬼，我是受委托而来的天师，仅此而已。只不过，我现在还打不过他，所以暂时只能逃跑了，就这么简单。” “怎么这样嘛！”小印章有些不开心，在阿青肩上小声嘟囔，“说不定你一直想找的根本就不是你那一魂而是陛下呢……” “好了，不提他了。我来教你如何吸取日精月华提升修为啊，你看那太阳，只要……”阿青抬臂指向挂在天边的太阳。 小印章却吓得大叫起来：“太阳！太阳为什么像被啃了一口！呜，太阳被吃掉了！” “别怕别怕，只是日食而已。过个一刻钟天就会亮了。”阿青安抚着小印章，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普通的日食速度不会这么快，只片刻就天地俱黑，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天色都没有复明，黑暗是鬼魅最喜爱的保护色，远处已经有尖利怪异的啸声响起，啸叫如同婴儿的哭嚎，却可怖凄厉得多，一大群枭鸟被惊扰呼啦啦飞过，阿青虽还未看到是怎样的精怪，却敏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才逃出虎xue的阿青可不想又入狼窝，可一片漆黑中难以辨别方向，只能勉强选了一个远离啸声的方向，飞速逃离。 阿青知道此刻点火照明就是将自己变成活靶子，但目不视物的环境实在是拖慢了阿青行走的速度，密密匝匝的野树伸出长长的枝桠交织成一片密网，勉强挤出一条通行的道路，却付出了身上多出数道血口的代价。血腥味指不定还会招来别的野兽。阿青心下焦急，若在往日寻常妖邪野兽他也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他连一柄防身的短剑也无，修为也仅恢复了三成，怕是遇到稍强的敌人便会演变成殊死搏斗。 “阿青阿青，那边有亮光！”小印章蹦了起来碰碰阿青的脸，替他指明方向。左手边不远处亮起了一豆火光，似乎有人在窗棂后点起了一盏灯。 阿青悬起的心并没有放下，人迹罕至的山野间突然出现一座小木屋，怎么看都不寻常，可若说绕过去，阿青也不知何处可去，身后带着腥味的风越迫越紧，追逐的异兽怕是不多久就要寻着踪迹追了上来。阿青咬咬牙，比起葬身兽腹，那小木屋便是致命的陷阱也要去趟一趟了。 笃笃敲响木门，片刻后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名老妪警惕出现在门后，听阿青说明来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放阿青进屋。 小木屋面积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几张草席，一张矮桌，靠在墙角的几个大瓦罐，屋的正中间架着柴堆，上方悬着一口锅，除此之外便无其他。这小木屋似乎只居住着老妪一人。老妪颤颤巍巍走到火堆边，试图将已熄灭的柴火点燃，可她的手抖得厉害，摆弄了半天也没生出一丝火星。 “阿婆，不然我来帮你点火？”阿青向来怜老惜弱，实在不习惯老人家为他cao劳，忍不住走上前去帮忙。 “咳咳咳，好哦。”老妪笑着让出地方让阿青接手，“年轻人谢谢你了。只是这火堆熄灭了你能帮我点燃，可这太阳熄灭了该怎么办呢？” “什么？”阿青悚然一惊，攥紧手中的干柴抬头望向老妪。 老妪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可此时窗外响起了婴儿嚎哭般的尖啸，粗粝的爪子在单薄木门上抓挠，似乎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了。“呵呵，你等等。”老妪拾起一根稍粗的木棍，小步小步挪去到门后准备开门。 这种与自杀无异的举动看呆了阿青，他来不及做出反应，老妪便拉开了门扉，巨大的虎爪抓向老妪，九颗狐狸状头颅兴高采烈仰天啸叫，身后九条大尾巴簇拥着摇来荡去……阿青认出了这是一种食人的异兽名为蠪侄，危险异常！即使自身状态不好，阿青也无法目睹老妪就此丧命，不得不拼一把了！ 阿青激发全部功力准备与蠪侄殊死一搏，却听啪的一声，老妪手里的木棍精准落在异兽一个头颅之上，而下一秒自这颗头颅始，熊熊烈火席卷异兽全身，不过数息间便烧为一堆焦骨。 “呵呵，最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了。”老妪将完好没有半点灼烧痕迹的木棍扔到一边，笑眯眯转身走向阿青。而阿青已经很识时务地正襟危坐跪坐在草席上，惹不起惹不起。 见到阿青的乖顺，老妪笑了笑，她挺直了佝偻的腰，伸手捋了捋鬓发，无形的波纹向四周扩散，眨眼间阿青眼前的变成了辽阔无垠的黄土地，一只遮天蔽日的玄色大鸟垂着头俯卧在地上，他的身周散发着不算刺目的金光，大鸟左边生长着大片苍翠的草甸开着五色小花生气勃勃，右边寸草不生裸露出开裂的黄土地，浑浊的阴气升腾沉淀形成散不开的浓雾。整个场景似幻似真，鞋底与沙土摩擦发出真实的沙沙声，玄色大鸟带来的压迫感也很真实，但往远处看总有一种飘忽的不稳定感。 “此处乃虚实交汇的一处福地，无缘者不可见。吾名，羲和。”那老妪，不，她已经现出本相，是被柔和光芒笼罩看不清面目的女性神祇，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修道多年得见真神，阿青恭敬下拜，被一团五彩光华托起，带着他向那玄色大鸟飞去。 “这便是我那不争气的幺子，天地间最后一只金乌，也是即将熄灭的太阳。”羲和女神收回法身，变成寻常妇人大小，站到阿青身旁，垂目往地上那大鸟身上看。大鸟脊背上有数道焦黑灼烧过的创口，创口附近的羽毛荡然无存，露出暗红的rou。 “曾经天有十日，后羿射其九，他是幸存的那一只，此后一直安安分分东升西落，数百年前，他忽有所感要下凡历劫，留下一堆足够维持太阳运转的金乌羽毛，便投身到了当时的帝王家，做了个凡间帝王。凡人寿数短暂，这几十年的人生对天神来说不过弹指一瞬，可他不知何故，不愿回归天界再做那循规蹈矩的太阳。天道不允，降下雷劫，三足乌为上古妖族，雷劫可伤其神魂，但作为世间万物赖以生存的太阳，天道法则又不会令他真正死亡，他就此陷入了非生非死的状态，他的伤势无法痊愈，便也无法醒来。天神的寿数长久，我能等到他苏醒那一日，但他留下的金乌羽毛却要燃尽了，或许，千百年间太阳将不再升起。人族，你愿意做些什么吗？“羲和女神向阿青询问。 “义不容辞。”阿青不带丝毫犹豫坚定答复，“但我修为低微，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有两个选择，毁灭或救赎。自后羿射日之后，这庞大的因果便落在了人族身上，神明无法伤及金乌，但人族可以，找到后羿的族裔，射杀我这幺子，这世间便会再诞生一只三足乌。”虽心中不忍，但羲和女神仍面露慈悲向阿青说出办法。 “我，我是后羿的族裔？”阿青面露茫然。 “不，你不是。身为母亲，当然更希望你能将我儿唤醒，你能走到这个木屋，代表你与我儿之间有很深的缘分，或许你能替我将他唤醒。”羲和女神翻掌，一截带着嫩绿叶片的枝条浮在她是掌心，“金乌的羽毛是他们的力量之源，我儿的部分神魂附在他的羽毛上被雷劫劈散，飘荡到了无穷多个时空里，你去将羽毛找回，我儿或许便能苏醒。这扶桑树枝能指引你跨越时空找到每片金乌羽毛的宿主。若你答应，我愿燃烧自身做那临时的太阳，但亦无法支撑太久。” “我愿去寻找金乌羽毛。”阿青向羲和女神躬身，双手举过头顶准备承接扶桑树枝，树枝碰到阿青的手指便化做一团浓稠的清气，清气里蕴含的旺盛生命力令所有修行中人垂涎。小印章偷偷摸摸从阿青的衣襟中探出头来对着清气流口水，若能碰一碰就更好了…… 绕着阿青盘旋的清气裹挟着伸出一个角的小印章，将小印章顷刻间化作液态的玉髓，之后一股脑冲入阿青的丹田，与阿青融为一体。 阿青捉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小印章也融到自己体内，用内视法视之，灵台中出现一块玉板，其上文字呈液态流动变幻，只是尚在融合中，无法稳定显现信息。 羲和女神也被这变故惊到，她对着阿青上下扫视了几遍，给出了肯定的意见：“应无大碍，扶桑树枝的功能并未发生改变。一切，便都拜托你了！” 刺目的白光从羲和女神身周爆发出来，阿青不得不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当他再睁眼时，世间已变回了寻常模样，耀目的暖阳挂在天边，仿若那场日食只是阿青的一场幻觉。周围也没有什么小木屋的影子，更不见那遮天蔽日的玄色巨鸟，阿青就站在山林小径的分叉路口上，耳边是小鸟叽叽喳喳欢快的鸣叫。 但不远处一摊焦黑的骨骸静静向阿青阐述这并不是一场幻梦。原应躺在阿青怀里的小印章也不见踪影，反而在他脑海里大呼小叫：“主人，主人！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叫系统的东西！那是什么？” 阿青被它吵得脑仁疼，伸手揉了揉太阳xue，“你能找到最近的金乌羽毛吗？” “能啊能啊，本时空便有一片，就在……”小印章，不，现在应该叫小系统，哗哗在玉板上闪过一长串信息，最后定格在一段简单介绍上，它却哑了声。 “就在鬼王刘彻身上对吧。”阿青却冷静地将话接了过去。 “主人，你能看到？”小系统吃了一惊。 “看不清，但我记得孝武皇帝刘彻有出生前其母梦日入怀的传说，而且可能与我有缘分，我想不出其他人选了。那么我该怎么拿到羽毛，直接抢吗？”阿青忍不住腹诽，但很明显打不过啊。 “呃不能用抢的！对于其他时空来说，金乌羽毛是附着在灵魂上的，心防越重越拿不到，只有心意相通展开心扉或激发了强烈的情感波动，才能将金乌羽毛引逗出来。但鬼王刘彻并不是刘彻的灵魂，他只是以金乌羽加刘彻心底一丝不甘糅杂大量阴气形成的。”以扶桑树枝和卫青印搭建的系统能做到的事不多，只能显示刘彻的相关事宜，捎带少许卫青的信息。 翻找行动指南的系统向阿青宣布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上次你的刺杀触发了金乌羽的防御机制，太阳真火将鬼王刘彻整个鬼连同那骨匕焚烧成灰，又原地以相同的配方生成了一个鬼，他的记忆将从刘彻咽气后重新开始，所以不记得抓住你并被刺杀的事了。坏消息是，拿走金乌羽，鬼王刘彻就会崩解，那片鬼蜮也会溃散，没有约束的鬼怪或许会大量出逃为祸人间。” “那便找一个任务难度最小的时空。”阿青冷静发号施令。 “嗯嗯嗯，请主人闭上双眼，我将牵引您前往最近的时空。只是，由物质构造的身体太过沉重，我无法进行传输，因此，会引导您的灵魂跳转到事宜的身体里进行任务，当您任务期间，这个的时间不会发生流动。”系统进行最后的解说。 “那么，启行。”七彩霞光包裹住阿青的身体，直冲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