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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走进内殿,茶汤糕点俱已备妥。宦者宫婢侍立两侧,轻轻摇动宫扇,送来徐徐凉风,驱散殿中热意。司马昱端起茶盏,仅是沾了沾唇就放到一边。随后笑道:“临近秋日,太后需当注意。朕闻日前唤了医者?”天子出言,太后谢过关怀,虽说对话有些别扭,殿中气氛总算变得热络。桓容正身端坐,手捧茶盏,和司马昱一样滴水不沾。留心听着双方机锋不断,唇枪舌剑,互相捅刀,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看得津津有味。南康公主略感到好笑,又有几分悲凉无奈。这就是晋室。太后天子不和,除非一方退步,否则台城内永不会太平。“阿母?”“无事。”南康公主低声道,“今日朝会可见到你父?”“没有。”桓容摇摇头,“郗使君也不在。”“郗景兴呢?”“见到了,没来得及说话。我观郗侍郎有几分忧色。”三言两语道明情况,外人听不出端倪,南康公主细思片刻,心头微动,缓缓现出一抹笑容。如此看来,那老奴的情况确实不好。哪怕返回姑孰,怕也撑不了几日。两人说话时,几名淑仪都在打量桓容。至于跟着来的司马曜,正安静的坐在李淑仪身侧,全然充当背景。“妾闻丰阳县公十岁至会稽游学,拜于大儒门下,被赞良才美玉。今日当面,果真是传言不虚。”徐淑仪当先开口。她是司马道福的生母,早年最得司马昱喜爱。哪怕徐娘半老,依旧眉眼含春,风韵犹存。“可不是。”胡淑仪掩口轻笑,面容只能算清秀,声音却格外悦耳,仿佛二八少女,“世人常言谢氏郎君芝兰玉树,王氏郎君气度非凡。今日得见小郎,亦是轩轩韶举,夭矫不群。难怪日前被围在秦淮河边。”“郎君大才槃槃,赴任不过一载,屡行善政,使得幽州民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实乃非常之举。”王淑仪出身士族,为先王妃陪媵,颇有几分见识。面容敦厚,语气真诚,哪怕言辞略有夸张,也不会使人觉得尴尬。“淑仪过奖。”“哪里。”王淑仪笑了笑,见桓容面颊微红,更生出几分喜爱之意。她早年也曾生子,得司马昱取名天流,足见喜爱之意。可惜儿子未能熬过病痛,未序齿便夭折。王妃生下的世子也因犯错幽禁,郁郁而终。如果世子还在,或是天流还活着,哪里轮到一个婢奴得意!想到李淑仪,王淑仪难免心塞,表情中带出几分。偏偏有人不自觉,在这时开口:“郎君有才有德,相貌出众,可曾定下哪家女郎?”这话问得着实粗鲁,不只南康公主,连上首的司马昱都皱起眉头。司马曜动作稍慢,没能拦住亲娘。见司马昱看过来,只能暗暗咬牙,小心的拽了一下李淑仪的衣袖,希望她能闭上嘴,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惹出麻烦。桓容循声看去,顿时一阵牙酸。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淑仪?之前没见正脸,冲击尚不算大。如今看得分明,不得不佩服司马昱,这样都能下得去手,连生两儿一女,不能说口味太重,那就只能赞一声“英雄”!时下以白皙为美,李淑仪黑出段数,粉涂得再厚都没用。仅是黑也就算了,五官又长得有些玄幻,不说出生时脸先着地,也是后天被门板拍了一下。后世有人推断,这位很可能有非洲血统,要么就是印X等岛国土著,如今来看,可能性的确不小。“阿姨,莫要再说了。”殿内气氛微冷,司马曜额头冒汗,顾不得其他,低声劝道:“丰阳县公的婚事自有长公主和父皇,阿姨还是……”不等他说完,王淑仪和胡淑仪互看一眼,都是双眼微凉,对桓容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李淑仪本意如何,暂时不好探明。两人的意图却很明白,如果桓容尚未结亲,自家女郎是否可以考虑?之前有过“分歧”?无碍,不过是小事。结成姻亲之后,过往都会烟消云散。最重要的是,如果将女郎送入桓府,对自家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如非几个公主年纪尚小,并且辈分不对,她们还不想便宜族中。司马道福能嫁入桓氏,和南康公主一样,是出于政治考量。嫁的又是庶子,勉强可结为姻亲。桓容则不然。他是南康公主亲子,比几个公主实打实的矮了一辈。结亲的可能无限降低,几乎趋近于零。看透对方的打算,南康公主心中好笑。扫一眼司马昱,见他没有出言喝止,干脆长袖一振,不再给对方留面子,直言道:“去岁,谢氏有结亲之意,奈何巫士有言,我子不可过早结亲,纵然遗憾也只能推了。”“谢氏?”王淑仪蹙眉,“哪个谢氏?”“建康城内还有哪个谢氏?”南康公主反问。“莫非是陈郡谢氏?”“自然。”犹如惊雷劈下,殿中瞬间陷入寂静。陈郡谢氏?王淑仪和胡淑仪双眼瞪大,打好的腹稿再没法出口。她们想说南康公主胡诌,堂堂陈郡谢氏,如何会纡尊降贵和桓氏结亲,还是主动登门?仔细观察南康公主的表情,底气十足,压根不似说谎。霎时间,茫然、不甘、烦躁甚至郁愤一起涌上,滋味实在难言。陈郡谢氏尚未达到顶峰,比太原王氏差上一截。然谢安声名远扬,又有谢玄等出众郎君,早被视为顶级门阀。同谢氏结亲,几人想都不敢想。万万没料到,谢氏会主动向桓容求亲,而南康公主相信巫士之言,竟将这样的好事拒了!几名淑仪惊色难掩,司马昱和褚太后心情复杂。司马曜低下头,想到自己未来的嫡妻人选,控制不住的攥紧双拳,被妒火烧得红了双眼。抛出这记惊雷,南康公主不再多言,任由对方去“消化”。是否会消化不良?与她何干?这些人最好歇了心思,休想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塞过来。以她们的家族背景,做个妾都是高抬,想为嫡妻?脸有多大?桓容保持沉默,任由亲娘抄刀子一通狠扎。扎死扎伤随意。真把上头那位惹急了,大不了带着亲娘离开建康。真能促成此事,他还要谢谢对方。不过,为免麻烦,回去后需给谢兄送信,将事情解释清楚。既然将谢氏推出做挡箭牌,该给的好处必须给。他不认为谢安谢玄会计较,但谢氏族中总要给个交代。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故意传播流言,挑拨两家的关系,绝对是得不偿失,对今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