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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该是一个慵懒的清晨。装潢讲究的屋内,一系列智能家具在预定的时间逐一启动,扫地机器人发出嗡嗡的响声,很快就被巴赫的钢琴曲遮盖。最后一扇窗帘刷地自动掀开,阳光暖暖地洒在窗边的绿植上,咖啡蒸腾出热气,一同驱散着房间积蓄的冷意。

    如同这栋正在精密运作的复式别墅一般,房屋的主人始终让自己保持着严谨安稳的生活节奏。然而不同于以往,男子选择让自己埋首于办公电脑、工作笔记和书卷之间。这不过是将本来的工作计划提前,他想。

    是失眠让人激素紊乱,导致焦虑行为,这是正常现象。他如此自言自语,频繁地拿起手机,解锁,查看,关闭,又放回。工作不过是他神经质行为的假象和陪衬,或者说是他的心理安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怕。

    直到咖啡完全冷却,人工智能结束了上午的运行工作,转入待机状态。最终,他点开那个让他陷入焦虑行为的群聊,41人的成员列表工整地陈列在一侧。

    已经三天没有新的未读消息了,男人斟酌了一下用词,点击发送。

    【翠玉录】:「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自从那天之后,飞鼠一直没有出现。」

    【翠玉录】:「已经过去三天了。」

    事实上,这是翠玉录焦躁不安的第四个清晨。

    ……

    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还保持着联系的公会成员里,所有人都知道飞鼠还在维护着安兹乌尔恭工会的运行。这个大半头像灰白的群聊曾经有过两次复苏:一次是在Yggdrasil游戏宣布关服的那天,即使百分百再也不会登录,大家还是表达了震惊和惋惜。路西☆法对此发出暴言:“这个靠氪金才能让十根手指都带上戒指的破游戏早该关服了”,勾起了一群人久违的回忆。

    然而,在游戏运营的最后一天,真正上线来看一眼的同伴却寥寥无几。在游戏迎来死亡之后,无上至尊们的群聊也第二次活跃了起来。就像跟队形一样,大家向飞鼠说出抱歉。他们表明自己实在没办法摆脱诸多的现实因素,各自的理由从上到下排开,被道歉的主角却一句也没有回复。

    飞鼠怎么说也不是会因此怀恨在心,赌气再也不说话的人,翠玉录理所当然地这么想。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失眠,并且伴随着忍不住点开群聊确认飞鼠有没有发言的焦虑行为。

    翠玉录知道一部分飞鼠的现实生活,对几乎孑然一身的他来说,游戏几乎是他的一切。如果真的是心灰意冷最好……自己为什么直到刚刚才做出行动?翠玉录不禁有些痛恨前几天的自己,但如果那几句话一出口,某种意义上自己就是承认了飞鼠拥有着脆弱到走向最坏结局的可能。

    只不过,被别人评价懦弱和过度担心也好,被痛骂漠视了友人的尊严也罢。如果飞鼠真的有什么不测,放任那种可能性的自己才是最懦弱的存在。

    坐立难安的20分钟之后,群内出现了第一条回应。

    【夜舞子】:「的确……那天之后,飞鼠桑一直没有回复」

    【夜舞子】:「明明以前无论群里的话题多尴尬他都会多少回应一两句的」

    【夜舞子】:「翠玉录桑,难道你怀疑飞鼠在现实中遭遇了什么意外吗?」

    翠玉录在现实中叹了口气,谨慎地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几乎同时,【泡泡茶壶】飞速地跟了一条:「其实我也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我一直希望只是多虑……这样想的话我真的是犯了好可怕的错误啊!!!如果飞鼠桑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要报警吗?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第一时间报警吧!?」

    【翠玉录】:「仅仅是网上认识的朋友突然消失不见,如果以此通知当地的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认真处理的吧。」

    虽然有讽刺某位警察同伴职业的嫌疑,翠玉录还是这么说了,更何况现实如此,也不能对这一点加以否认。当然,他冷静的话语给同伴们浇了一盆冷水。

    翠玉录脑海中已然有了造型奇特的史莱姆担忧地晃来晃去,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倒掉咖啡,向群聊里问道:

    「采用最直接有效的确认方式吧。你们有飞鼠现实中其他的信息吗?最近还在用的line、电话号码和住址之类的。」

    【武人建御雷】:「只是line和电话号码的话,大家很多人都有」

    【泡泡茶壶】:「我刚才已经向飞鼠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接……蠢弟弟睡死了也不接电话,我一定要砍了这个笨蛋」

    其实在这个网络过度发达的时代,有了line或者电话号码就可以基本锁定对方的住址了。但是抱有某种微妙的心理,即使自己有能提供相关帮助的朋友存在,翠玉录还是紧盯着屏幕,等待着一个被他相信会因为这一点私人原因,稍微利用一下公职的人出现。

    终于,【正义执行】:「如果需要这方面帮助的话,我可以做到」

    (面对飞鼠的事情,这家伙也没那么死板嘛。)

    正当翠玉录为自己赌对了感到些许宽慰,一条仅凭文字就能让人脑补出大咧咧嗓门的对话框出现。

    【佩罗罗奇诺】:「啊呀,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曾经和飞鼠私下互相邮寄过爱的礼物,我知道他家在哪里的,大家安心啦——」

    【泡泡茶壶】:「太好了……!话说回来你们还有过这种互动??可恶啊我作为jiejie居然不知道!」

    这样的话就能暂时安心三分了吧,至少有直接确认的手段了。翠玉录打断群内的吵吵嚷嚷,冷静地敲下一行字。

    「虽说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我姑且问一下,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前去确认那家伙的安危吗?」

    ……

    星期日,社会人士们理论上的合法假日。预定集合的地点是飞鼠住所附近的一家星○克,虽然总共的人数较少,但其实来的人比翠玉录想象中要多。

    塔其米、泡泡茶壶、佩罗罗奇诺和乌尔贝特神态各异,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公会成员全都是年龄接近的人,这几个人的穿着也相当日常,但有了塔其米和乌尔贝特这两个风格迥异的存在,这几位怎么看都不像一路人。

    泡泡茶壶在现实中是一位高挑清秀的女性,被她一衬托,佩罗罗奇诺这个弟弟显得越发不正经。

    顺带一提,翠玉录是典型的戴着金边眼镜,手指苍白修长的医学精英人设。佩罗罗奇诺一见面就指着翠玉录大呼:“你这家伙竟然没有女朋友!?”被泡泡茶壶揪着领子拎到座位上。

    虽说目的是为了确认飞鼠的人身安全,但在群聊公屏直接放出他的个人隐私还是有点不合适。在阻止了佩罗罗奇诺即将不经大脑就把它发出来的行为之后,翠玉录组织了这次集合行动。

    那天晚上,黑洛黑洛直到深夜才看到群里的99+条消息,扼腕叹息自己怎么忙成这样以至于错过了友人如此重要的事情。几个熬夜党成员对此做出了安慰,黑洛黑洛摇头:

    「可是你们的担忧没错,那天晚上飞鼠确实很压抑哦,在最后一直坐在位子上等候来着」

    不知为何,那天乌尔贝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今日的行动是黑洛黑洛在凌晨三点通过向翠玉录私聊为他报的名,不过翠玉录并不想深究其中过程和原因。

    “好——要行动咯!”

    佩罗罗奇诺一身运动装,把自己背着的一个无比硕大的背包咣地砸在小桌上。

    泡泡茶壶一脸无语,塔其米忍不住探头问道:“这是什么……”

    “当然是营救道具啊。”佩罗罗奇诺掏出一根棒球棍,潇洒地凌空挥舞了一下。

    “你的思维已经跳到哪里了啊!我们这次只需要对飞鼠那家伙的状况进行确认而已,如果在的话自然一切正常,判断是失踪的话就报警,一般只有这两个选择。”乌尔贝特即使吐槽也目光尖锐,“如果你不这么脱线的话,我们的行动肯定会更顺利一些。”

    塔其米将目光转向乌尔贝特,平静的眼神之下也蕴含着深意:“其实我没想到,以你现在的身份也能够光明正大地说出报警二字。”

    “我对本打算滥用职权的警察没什么好说的。”乌尔贝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好啦……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个一般警察,而是工会的同伴塔其米,不是么?”

    泡泡茶壶好听的声音大大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旁的佩罗罗奇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姐,怪恶心的。”遭到了一个爆锤。

    翠玉录一阵头疼,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独自过来才是正确的。他清清嗓子,发出行动的命令。

    这是一片窄小而老旧的破烂公寓群。为了避免邻居误会,他们到了飞鼠家门前,先是礼节性敲了三次门。

    “需要现在就找专业人士破门吗?还是说我们直接撞……”

    “不需要。”乌尔贝特从利落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熟练地捅入飞鼠家的锁眼。

    “果然是社会不安定份子呢。”泡泡茶壶惊讶。

    “老姐你不能这么说,纵使是邪恶的力量也是能够被用在正确的道路上的……”佩罗罗奇诺故作深沉。

    “不,这家伙已经被焊死在邪恶的道路上了吧。”翠玉录目移。

    塔其米背对着众人充当望风的角色,对他们的垃圾话一言不发。他高大的身影将照在泡泡茶壶身上的阳光完全遮住了。

    咔哒一下,门应声而开,独居人士凌乱到有些邋遢的房间映入他们的眼帘。

    和诸多作为社会用完就扔的干电池,对身体健康自暴自弃的青年一样,日常要用到的护目镜和防毒面具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穿过的衣服被随手扔到各处角落,营养剂的袋子和药片包装堆积在桌面和垃圾桶。塔其米和泡泡茶壶微微皱起眉头,乌尔贝特是感觉这种氛围舒适的类型,另外两个人倒是还好。

    虽说也没有特意提出来的必要,面对铃木悟寒酸的房间,他们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嫌弃和鄙夷。

    看到房间的情况,他们立刻就判断出飞鼠是凭空消失了。四日的时间并不短,整整四天没有生活痕迹这一点瞒不过他们敏锐的眼睛。然而铃木悟家里的结构是如此简单,只需要深入几步,他们就看到了戴着游戏头盔,安静地躺在椅子上的铃木悟,也就是飞鼠本人。

    “搞什么啊……吓我们一跳,原来是投身其他游戏到入迷了啊——”佩罗罗奇诺的语气瞬间轻松,他不假思索地喊出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翠玉录和乌尔贝特快步上前,塔其米和泡泡茶壶紧跟其后。

    并不是沉溺于虚拟世界,铃木悟安然地“睡”在了那里。即使这么多人在他的家里发出了如此大的动静,都没能让这个人醒来。而且,他显然是直接“睡”了四天。房间是冰冷的,他门口的信箱早就被塞满,营养剂从倒下的袋子里滴落,被压缩的糖分带着夸张的色素在桌面上凝固成了一个圆,招来了不少蚂蚁。

    即便如此,铃木悟的体征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他的状态仿佛是睡着了,但在他身上的时间也像是被停止了。

    乌尔贝特将指腹探向铃木悟的嘴唇,还算滋润的唇部表皮加深了他对这一反常现象的认知。翠玉录也伸手感受了一下,铃木悟的胃竟然是满的,一系列既定事实让翠玉录罕见地动摇了起来。

    “这……”

    情况过于超出常识,谁也没敢第一时间做出动作,一阵诡异的沉默出现,整个房间安静到只留下铃木悟平稳的呼吸声。最终还是泡泡茶壶打破了这个僵局,她动手一把拔掉了连接铃木悟脖颈后方的电线插头,为他摘下头盔。

    塔其米一时没有忍耐住激动,“你在干什么?!如果飞鼠桑的大脑因此受到损伤怎么办!”

    “别紧张,塔其米,它早就不再通电了。”翠玉录为泡泡茶壶做出解释,“头盔有着对使用者的避险机制,会在房间断电之前做出措施,来保护飞鼠的大脑。对飞鼠而言,插着电线和拔掉没有两样。”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乌尔贝特皱紧眉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躺着的铃木悟。

    房间里传出一声长长的男性的无奈叹息。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佩罗罗奇诺身上。

    “我说你们啊,是被现实痛打太多,结果失去了想象力吗?”

    佩罗罗奇诺表情烦躁,话里的意思几乎是在抱怨。他在房间里踱步,为飞鼠整理着混乱不堪的房间。塔其米想要扶起铃木悟又放下,他们因为不知如何是好,到最后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收拾。

    “这当然是睡美人啦……话说,你们认识睡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