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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的家族,每一代幼子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极易早夭,即使侥幸存活也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几乎每一代罗笙能够活到三十岁已是极限,这也是为何不过百余年厨神已传下四代的缘由。传闻中每一代‘罗笙’在十三四岁时便在家乡娶妻生子;男婴出生后不久,京都随即传来丧讯,年轻的少年便收拾行囊离开家乡来到京都继承百味楼,成为新一代的‘厨神’。而只有靠故乡的水土才能够养活的幼子,则由母亲抚养成人,直至父亲去世之时。如此循环往复,延续下去,传承着厨神的故事。然而没有人知道厨神的故乡究竟在哪儿,亦不知那死去的厨神最终葬在何处。就如同一百二十年前太/祖开元的年代,那第一个名为罗笙的年轻人背着锅来到长安的时候;无人知他从何而来,无人知他家在何方;他像个浪迹世间的游子,长安是他旅途的终点,百味楼是他筑下的巢xue。有关‘罗笙’这个人的一切,都像个解不开的谜。楚元仲是在赌坊见到罗笙的。那个人拘谨着走进地下庄,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那赌坊的赌徒和伙计见了他,都啧啧称奇;那身绿衣昭示了他厨者的身份,这便叫人新鲜了。这是个什么个年月,好好的厨子不掌勺,跑到赌场来摸骰子了?“呦,这位老板呀,”那伙计在赌场做事多年,眼光老辣经验丰富,打眼儿一扫便知道罗笙这模样绝不是来赌的,“您这是找谁呢?”但凡像这种人,来赌场无非两件事;一是寻人,二是送钱,通常两者皆具。有些富贵人家生了个败家子儿,终日泡在这里一掷千金,输多赢少是自然的事儿。自个儿是潇洒了,连累着家里人三天两头儿地跑过来,替那倒霉催的混账玩意儿擦屁股。谁家出了这号祖宗,那算是完蛋了,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叨扰了,请问柳絮之在哪儿?”罗笙咳嗽了一下,皱起眉问道。这里浑浊的、糜烂的气息和嘈杂的喧嚣声叫他感到不舒服,他来的匆忙身上还系着围裙,一只袖子挽着另一只袖子落了下来。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像个异类。听完罗笙的问话,旁边看客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幸灾乐祸中甚至夹带了几分辛辣的同情。“诶呦,您是找柳家那小子的啊?”那伙计也乐了,“嘿,谢天谢天地啊,您呀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点儿,就要替那小子收尸啦——”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头儿过来两个彪形大汉,抬手甩过来一个人。那人从空中被生砸到地上,一落地便呲牙咧嘴了一阵儿。抬头一瞧正瞅见了罗笙,更像是见了亲爹似的,抱着大腿鼻涕眼泪满脸便是一阵嚎。“罗叔叔!您可算来了哇呜呜呜……你、你是不知道……他们、他们要卖我去倌馆哇呜呜呜……”一些脾性温和的罗笙,此刻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腿,抬头和来人交涉道。“小人姓罗,是这后生的叔父。”“呵!你是这小子的家里人?”那随后走出来的人咧着嘴露出一口金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斜着眼儿瞧了他一眼道,“好啊,既然来啦就甭废话!麻溜地拿五千两出来,不然老子立马叫人废了他!”罗笙深呼吸了一下憋住了火,皱着眉毛低头去看那地上摊成一团的柳絮之;后者一脸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五千两是么?”他从腰兜里取出一张银票,轻搁在桌上转身道,“人我带走了。”“诶诶,慢着!”那金牙倒也没料倒罗笙掏钱掏得如此痛快,先是一愣接而翘起二郎腿,冲着他冷笑一声,“先别急着走,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好好算笔账吧,你这宝贝侄儿欠我们赌场的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五千两?哼,那只是今天的!往日里他输的可还不少……今个儿一并清算了,省得日后麻烦!”“多少?”罗笙不为所动,仅是回过头问道,“说来听听。”“嘿嘿……”金牙砸吧砸吧嘴阴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纸扇唤人道,“叫王五拿账本儿过来,给他明明白白算清楚了!”随即来了个竹竿儿似的伙计,拿着厚厚一沓纸,皆是欠条一类。哪年哪月哪日,都写的清清楚楚,摁着红通通的手印。远的不提,就说这三个月,这混账东西不知从哪儿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一脑袋扎进赌场不分白天黑夜的一通烂赌,欠下的赌债竟累成了天价。楚元仲身边的人也亦津津乐道地为楚大人解释道,“那柳絮之是同仁堂柳郎中的儿子,柳家原本也是杏林世家,祖上还出过太医呢!可惜啊现如今人丁稀少,也是渐渐没落了。到了柳郎中这辈呢,在同仁堂做坐堂大夫维持生计,瞧着为人端正也没见做过啥亏心事,偏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倒霉儿子!唉,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赌。”“那柳家本就没落,除了几本破医书也没剩下啥好东西。这小子一个赌把半个家底都搭了进去,柳郎中这当爹的也算寒了心,对这个儿子撒手不管啦。对外就说死了没生过这败家子,如今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么个冤大头,居然要替这小子买单,嚯!这是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第6章伍顷刻间算盘珠儿噼里啪啦响。“统共六十一万零三千九百两,您痛快儿把钱交了,咱们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那金牙鼻子一哼,眨眼间已是七分凶相毕露,“哼,今个儿您就甭想踏出这个门儿!”话音落地,便见十七八个虎背熊腰,臂膀上带着刺青的打手将出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闻者均倒吸一口冷气,此等天价漫说如今这世道渐衰,纵是搁到□□开元年间那等空前盛世六十万白银也绝非小数。“……”罗笙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柳絮之。“呜呜……罗叔叔我错了!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稀里糊涂地……借了赌坊的高利贷,本来、本来它没多少的!谁知道它后来就跟滚雪球似的犯了几十番儿……”自知闯下弥天大祸的柳絮之跪在地上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脑袋直扎进了地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呜呜……等发现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一直赌下去,就、就……呜呜呜呜……罗叔叔!您千万别丢下我啊……”粗略一算,罗笙先前拿出的五千两便抵得上百味楼半年多的进账;而六十万则怕是需五十余年,才赚得出如此多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