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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竟然是泥人。盒中呈现的,是秦淮河边的热闹景象。那粘土重现了荡漾河水,画舫楼阁,还有各式小贩游人。薄袖长裙的姑娘,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安然垂钓的老人,三两戏耍的小童,神态之灵动,让人仿佛回到那秦淮岸边,耳边低弦高歌,吆喝笑谈,世间繁荣都尽收于此。“哇,真好看!”央回趴在桌上,捧着脸蛋惊呼。叶绍卿怔了一会,小心翼翼取出其中一个泥人,翻过来一看,果然脚底下有个“金”字。那是他年少时,河边有个摆泥人摊的大叔,做的泥人最为精巧逼真,他每回总要去买上一两个。大叔姓金,所以做的泥人脚底便会写个金字,以示艺出谁手。叶绍卿有次带周容则出宫,也买了好些泥人,藏在衣服里想偷偷带回宫去,不料最后都碎了,懊恼了好一阵子。金师傅早已不在岸边摆摊,到如今,也是个垂暮老人了。想是只有皇家高权,才能让他重拾旧艺,做这整整两岸街景吧。他与周容则的回忆,不知何时,剩的少得可怜。他记着,周容则也记着。“回儿喜欢吗?”叶绍卿把泥人递给央回。央回细细把玩,不停点头。“那便放央回房里吧,要好好爱护哦。”叶绍卿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将盒子盖回,不再看了。御赐之礼,叶绍卿待之与寻常之物无异。宋景仪与叶铭修对望一眼,皆无多话。用过午饭,张卓然与沈寄望先回去了,顺道将叶央回带出去看镇上的舞狮,宋景仪身上疲乏回房小憩,剩下叶铭修叶绍卿兄弟俩,因叶铭修低调而来,又是生面孔,不便出门,于是二人在园中吃茶说话。暖阳高升,园中积雪缓融,如碎晶般闪闪发亮。叶铭修谈了些金陵城中的近事,叶绍卿听了半晌,笑道:“往先我倒是别人口中谈资,如今再听这些事,反倒觉得久远极了。”叶铭修看这个弟弟,叶绍卿依旧清瘦,气色却比当初分别时好了许多,眼里那股子恣意疏狂倒是被压了下去,显得沉稳内敛了。于是他喝了口茶,“这里倒是你的世外桃源了。”叶绍卿听了,心生愧疚。他离家卸任,躲进这一方小山小水,过起了不问世事的生活,而叶铭修仍旧担着叶家声名与重任,守着边疆沃土,跪拜朝堂龙椅上那人。“大哥,我对不住你。”叶铭修似乎料不到叶绍卿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你能独善其身,已让我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你与景仪都是犯了情劫的,他是个难入世之人,你是个宜出世之人。”叶铭修继续道,“这方天地,对你二人是再好不过了。”“还是大哥看得通透。”叶绍卿抱了抱拳。叶铭修征战沙场,又身系朝堂,鬓间已有淡淡斑白,他忽然道,“这次回西境前,我将与沈家三小姐成婚。”“哦……”叶绍卿怔了片刻,才想起道贺,“恭喜……”还未等他再多说几句,安宁急匆匆跑过来,“老爷!公子……公子要生了!”叶绍卿手一抖,热茶就泼了自个一身。叶绍卿还没冲进宋景仪卧房,便在半道被叶铭修生生拉住。原来过得书房,叶铭修眼尖瞧见宋景仪在里头写字呢。“你怎么不回床上躺着?”叶绍卿大惊,气喘吁吁地推开书房门。叶铭修回避去了别处。宋景仪执着笔,案上是长条红纸,他正在写春联,并不抬头,“早得很,躺着作甚。”宋景仪午睡时便觉腹中阵痛,想是孩子要出生了,先遣安宁去传大夫,又将就睡了一会,实在躺不住,便起来写会字。叶央回出生那会,宋景仪重伤,回军营时早已动了胎气发作许久,叶绍卿见到的他都是在床上躺着的,便以为生孩子一开始都要躺床上的,压根没想到还有“早得很”这一说。宋景仪写了一会,停住笔,撑住桌沿长长吐了口气。“痛了?”叶绍卿赶紧上前,手探到宋景仪腹上,果然是坚硬的。“比央回那时倒缓得多。”宋景仪掐了掐腰,比起腹痛,腰上的酸沉反倒更难耐些。叶绍卿心中惶惶,去看那春联,“天上庆雪呈瑞采”,采字的尾巴有些歪了,显然是宋景仪痛时失了分寸。“你身上这是怎么了?”宋景仪点点叶绍卿衣襟。“茶……茶洒的。”“你接吧。”宋景仪见叶绍卿脸比自己白得都快,把笔递给他。叶绍卿瞧见他嘴角的笑意,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雪消云散,梅花在大片素白中缀了点点朱红,昳丽非常。他和宋景仪的第二个孩儿即将出生在这么个美景吉祥天。焦躁被压下去许多,叶绍卿倒是有些期盼自得了,提笔续完,“堂前明日丽春光。”到了晚上,宋景仪痛得逐渐厉害起来。因叶铭修在,算得上最名副其实的团圆饭,宋景仪强撑了半柱香时光,最后还是叶铭修看不下去,把人赶下饭桌。“……什么时辰了?”宋景仪身上只剩了亵衣,也被汗水濡湿大半,叶绍卿正扶着他走动,闻言想了想,“应当在祭三神?”话音刚落,爆竹声噼啪响起,偶尔有央回撒欢大叫的声音。看来是祭神刚结束。宋景仪望向窗外,“今年是不能陪回儿去看镇上的烟火了……嗯……”宋景仪拧起眉毛,低头按住腿根。孩子走得靠下,下腹沉痛至极,脐下至大腿根痛成一片,里头的骨头都仿佛裂开一般。生央回时,情势复杂紧张,宋景仪大部分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倒反对疼痛感受得没有那么深切。“你给他添个meimei,他肯定比去看烟火要高兴得多。”叶绍卿给宋景仪擦汗。安宁在外头扣门,“大将军请老爷去祭祖。”三神祭完,当是去祖宗堂祭拜先祖了。“好,”叶绍卿想将宋景仪扶回床上,“我去去就来。”宋景仪拉住他,“我想与你同去。”“这……”叶绍卿愣住了。七夕那日,他与宋景仪在祖宗堂定下终生盟约,今日除夕,宋景仪想同他一起祭祖,他能理解这份心情。“孩子还没这么快出生,我三炷香还是能上得及的。”宋景仪轻抚肚腹,神色坚定。叶绍卿看向大夫,大夫过来检查了一下胎位,踌躇道,“胎水未破,胎儿虽然靠下了,应该还有几个时辰,只是……”“既然还有几个时辰,那便够了。”宋景仪打断他,“安宁,更衣。”叶绍卿虽然也觉不妥,但眼见宋景仪禁受了这半天痛楚,早已心疼得要命,宋景仪想要怎样就依他去了。叶铭修见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