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知道我电话本我谁都不存的，你给我发‘你什么时候回来’，整得我都不知道是谁了……兄弟」——2020年末

    赶在2020年的末尾，兰摧去了一趟重庆。

    他有正当理由：这是他大部分同事所在的城市，他要在这里会晤他未来很多年的上司；

    他也有自己私心：这是他决定要定居的城市，他想提前看它一眼。

    同事们当然对他的到来表达了充分的欢迎——带他吃吃玩玩，带他嘻嘻哈哈，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有钱的暴发户们凑到一起，当然要追求最高品质的极致享乐。

    在重庆的这几天，他的大脑几乎没有一秒钟是安静下来的，像是被塞进永不停歇的滚筒洗衣机。

    有时候糜烂的生活舒服得恰如其分，他终于得以能放下不停转动的脑子，放下那时刻折磨他的心魔，顺着人潮狂欢，在虚伪与笑脸的海洋中浮沉。

    只要这样就好了。兰摧在心里说。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我还能奢求什么。

    把最后一位同事送上车，约好线上见，兰摧转头就去超市买了两罐啤酒。

    他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不过今天他需要这个，他需要一点酒劲儿，来帮助他度过在重庆的最后一整个日夜。

    灌掉足足一整罐啤酒，兰摧熟练地打开手机，找到他藏在记忆深处的、写着‘你什么时候回来’那条短信，把电话打过去。

    这么多年了，兰摧其实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换过手机号，他喝多了，他有权利赌一把。

    可能是怕人跳楼的关系，酒店的窗户并不能打得太开，兰摧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个微小的缝隙，感受到重庆冬季湿冷的夜风有气无力地卷进房间。

    嘟——嘟——嘟——

    好像等了有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电话的另一端终于迟迟有人接听，没有‘喂’，没有‘干嘛’，更没有他的名字，只有花海清浅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出来，钻进兰摧心缝儿里。

    借着酒劲儿，兰摧鼓足的勇气只够他把电话打过去，还不够他开口。

    所以花海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没法说我在重庆，也没法说我想见你。

    他只能沉默下去。

    那天晚上他们打了足足半个小时的电话，一直打到兰摧的手机没电关机，他也没能听到花海哪怕一个气音。

    后来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然落山，临睡前他忘了拉上窗帘，猩红的夕阳铺了满室，街头车水马龙，鸣笛声不止。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在重庆再寻常不过的巷陌，有人哭有人笑，分手与求婚的戏码交错上演，却没有任何一幕是为他而停留。

    兰摧洗了个澡，出来后给充满电的手机开机，他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放过我吧。花海说。

    兰摧想，花海可能永远不会知情，这条短信其实只在天空打了个转就发进了他的手机，它没有跨越三千公里，没有从重庆发到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