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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孩子的喊声既娇且脆,荡悠悠的。门便被猛然间推开,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从门内跑了出来,在见到孩子的时候,几乎是扑向前来,一把将他搂住:“儿啊——”怆然一声啼哭,满怀不可置信的惊喜,又饱含无限悲痛。她坐倒在地,将孩子紧紧地按在怀里,一声接一声地嚎哭。屋内又跑出来几个人,上前去扶那妇人,那妇人将孩子死死地搂拽着,除了痛哭流涕,便再也没有力气起身,那几人将她勉强搀起,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回来就好……”“这么多天了,原以为找不回来的……”妇人嚎啕了许久,终于恢复了些平静,那原本憔悴的面容竟又焕发出一抹神采,她两手握着孩子小肩膀,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阿苗勾着母亲的脖子,软软地喊:“娘,阿苗想你……”妇人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呢喃:“是娘不好,不该把乖儿摔下去……”那一伙儿强盗来得又快又急,她慌不择路地跑,脚下一空便从山头翻了下去。等到被救醒来后,已是几天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孩子了。万幸现在孩子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抹了把眼泪,似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是谁把你送来的?”“神仙蝈蝈……”阿苗小手一指,回过头去,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神仙蝈蝈——丑蝈蝈——”那呼唤声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回应他的,却只有树影摇曳的窸窣声。书生和妖怪隐在树丛中,默默地看着孩子投入娘亲的怀抱,那张开的双手间似乎合该有这么一个小身子,无比的契合。那嚎啕的哭声中,却能品味出无限的喜悦。杜慎言眼眶微红,天下还有哪一个去处,比娘亲的怀抱还要温暖安适。妖怪陪着他,看着远处那一幕。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亲昵地贴在一处,脸上忽显的神采,蓦然有所触动。书生讲过的一些话又都浮上了心头。它自出生便是无爹无娘,并不知道什么是一个“家”,但是书生说人都是离不开“家”的,在那里才能活得开心自在。它原先不懂,现在却有些朦朦胧胧的感受。然而书生也是有爹娘的,他也有自己的“家”……妖怪侧头望来,杜慎言眼中仍带着一点柔软神采,对上妖怪莫测的双眼,不由一愣。那妖怪已将他一把压入怀中。第14章杜慎言有些怔忪,半晌才愣愣问道:“怎么了?”杜慎言有些怔忪,愣愣问道:“乘风?”妖怪不答,只将他紧紧搂着,脸埋在他颈侧。杜慎言倒没想到这妖怪作出此等撒娇般的举动,愣了半晌,才迟疑着伸出手,拍了拍它的背。一人一妖回到住处,不过几日,已然习惯了这样闹腾腾的日子,此时陡然间寂静下来,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角落里还散落着孩子玩过的泥巴小人,木头小剑,杜慎言坐在床边,摸了摸兽皮裹成的小枕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生活又再度归于平静。妖怪敏锐地感觉到书生的变化。书生待它不再是拒之千里,面对它时也并不若先前那般冷淡,是另一番平和的模样。但是妖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发呆的时间多了起来,那些诗书翰墨也不再引起他的兴趣,仿佛心神一夕之间已然走远,不再落回这里。这是一种掩藏在平和之下的漠不关心。相比之下,先前会哭会闹的书生是那样鲜活生动。妖怪慌了,这是它第二次体会到心慌的感觉。那种心碰不到底的没着没落。它还记得第一次感到心慌,是面对奄奄一息的书生。而此刻,书生明明好好地在它面前,它却有一种即将失去他的错觉。也许这并不是错觉。杜慎言失眠了,服用了蜥蜍精华的身体并不见虚弱,然而神情中却仍能看出憔悴。他原先便有离开的打算,送走孩子之后,这种想法愈发的强烈。对亲人的想念,同深埋在心中的志向,发酵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让他每晚都难以入眠。纵使酣畅淋漓的交缠,也不过是片刻的rou体欢愉。喘息归于平静,杜慎言静静地躺着,心中无限寂静。妖怪犹豫了一下,伸手搂过他单薄的肩膀,期期艾艾地唤他名字:“……在想什么?”妖怪等了好一会儿,久到以为书生已经睡去,淡淡的嗓音才在昏朦的微光中响起:“我哥……”顿了顿,继续道:“最后一次见他,已是三年前……”书生的哥哥?妖怪茫然地想,书生的……家人。杜慎言垂着眼睑,密密的睫毛在他眼角下投下一片细小的阴影。“那一年,我春闱及第,京都城外,与兄长作别……一晃,也已三年了啊……”那一年,十七岁的杜慎言上京参加春闱,兄长杜谨行照看幼弟一路。家中尚有弱妻稚子,但因放心不下第一次出门的弟弟,一路打点,直至殿试结束。年轻的杜慎言高中榜眼,受到圣上赞誉,一时间门庭若市,风头无俩。杜谨行打点好一切,牵挂家中妻儿,虽舍不得弟弟,却还是早早地辞行了。杜慎言送他至郊外,杜谨行打量着一手带大的幼弟,是真真正正的春风得意马蹄轻,也是真真正正的陌上少年足风流。恍然间,幼时情景历历在目,不禁慨然而笑,笑声中颇多叹息。“简之,且送到这儿罢。”谨行驻步,见幼弟凝眉,目中满满的不舍,宽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哥哥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从此海阔天空,你也可以一展抱负。”“只是官场莫测,还是要谨言慎行。”顿了顿,又叮嘱道,“我让张伯和童儿留下照顾你,你自己也要学会照顾自己,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不以为意。”杜慎言点头一一应允。“去吧——”谨行长叹一声,“今日一别,自有相见之日,待再相见时,我的弟弟,定当令我刮目相看!”杜慎言猛然间惊醒,原来他方才不知不觉睡过去了,此时乍然而醒,便再也睡不着了。侧头看了一眼妖怪,它闭着双目,似乎已是睡熟。杜慎言犹豫了一会,将它横在腰间的手拿开,披上一件衣服,走出洞外。外头夜凉如水,天空高阔,月光清柔,为脚下潇潇林海撒上一层银粉。天高海阔,天高海阔。他自嘲一笑,他在这巨大树干之上,再难挪动半步,纵使天高海阔,同他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