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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已经逐渐回暖,冯文极难得地穿了西装与白衬,金色的铜扣格外精致。他见了李舜铭,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婚约定在了明年年初。”“给我发婚帖就好,”李舜铭摆了摆手:“其他的别和我说,结婚我没经验。”冯文笑了笑,与李舜铭并肩走在大街上。“今儿怎地突然想请我们听戏了?”冯文问。“一直想介绍给人给你们认识来着,何笙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今儿约不到他。”李舜铭说着,随手拦了两辆黄包车,问了价钱便坐了上去。冯文倒是来了兴致,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舜铭会介绍个怎样的人。黄包车一路轱辘前行,最终是在成音戏楼前停了下来,冯文下了车,抬眼便见到了戏楼前的那块公示板,上面用墨描着几个名字,冯文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停住了视线。“棠前燕,堂前燕……”“随我来吧,”李舜铭向冯文示意:“我有票。”冯文点点头,问道:“你买了哪场戏票?”“棠老板的<锁麟囊>。”李舜铭答道。冯文不由得侧目而视,他心中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但是又不能清晰捕捉不到,他依稀想起了上次会面时,李舜铭提到过一个戏子,却又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似乎是漏了一个环节,串起因果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冯文满腹疑问,随李舜铭入了座。李舜铭这次买了的是台侧的位置,毕竟如今棠前燕已经小有名气,票已不向曾经那般好买了。这个位置,冯文抬眸正好能看见戏台上的楹联。别馆接莲池谱来杨柳双声古乐府翻新乐府故乡忆梅事听到鹧鸪一曲燕王台作越王台冯文不由得感慨一声新朝换旧朝,几度春秋逝中,无论时代多动荡,仍有人唱“烟笼寒水月笼沙”,仍有人捧场叫好。等了许久,这戏终于是开始了。棠前燕唱的是锁灵囊中春秋亭的这段,演的是旦角薛湘灵。春秋亭这段,薛湘灵是出嫁之日,棠前燕着了绣着花卉禽鸟的大红霞帔嫁衣,红妆愈发地衬着面容魅惑众生,大红的喜庆立即将台上台下的气氛烘托了起来,众人眼前一亮,不待唱,便得了一片迎帘好儿。胡琴悠悠,棠前燕开口唱了西皮二六: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棠前燕的唱腔忽而如浮云柳絮,迂回飘荡,忽而如九天银河,天高阔远,冯文听的心旷神怡,沉醉其中,不住叫好。一段戏毕了,冯文回神,侧目去看李舜铭。李舜铭面上带着极淡的笑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眸中仿佛有星河闪耀。他也曾梦到过他,一袭红妆,黑发散落在肩,喜烛曳曳,笑着应了许诺。“冯文,”李舜铭用极轻的声音说:“我喜欢他。”冯文在这一刻犹如巨雷临身,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明白了那没有扣上的一环节是什么。李舜铭喜欢的竟是棠老板吗?“舜铭,他是男子!”冯文紧紧地扶住李舜铭的肩膀说。李舜铭面上无太多表情变化,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不知道吗?”冯文见舜铭神色如此,便是知道他已经铁了心,目光便不由得复杂起来,也不知要如何劝。冯文再看向台上的人时,已经有了偏见。这个棠老板,难道用了什么手段吗?第13章祸不旋踵袁奎藩坐在成音戏楼二楼的隔间中,他偏肥大的圆脸上,一双眸子中蕴含着几乎灼热的目光,黏在棠前燕身上便几乎没有离开过。他原本是武夫出身,并不懂这些戏曲唱词,这次捧场看戏也纯属偶然。倒也还真来对了,他恣意地望着台上穿着红装的人啧啧称叹。世上倒真有这般秒的人儿,甚至比起家里的那两个女人还要娇艳。棠前燕谢了场,目光略抬,便往袁奎藩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带兵来听戏的情况,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总归是少数的。棠前燕没来由地想起上次有人喝醉酒,欲搂他胡闹的事,莫名有些烦躁,匆匆下了场。荣福上前来递茶水,棠前燕喝了几口,方觉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褪了戏服,叠好放入衣箱后,坐于镜前开始卸妆。眉眼,口鼻,脸颊,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在略有些斑驳的铜镜里,露了真容。棠前燕用指尖轻划过自己的唇角,尝试着笑了笑,却是有些晦涩不明。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来听这一场婚嫁的戏,棠前燕慢慢地想着,不知道何时会看到他去参与一场婚嫁的戏。戏里戏外,主角都不会是自己。赵玉华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后台来,他负责这整个戏班,忙得已经逐渐不上台了。“前燕,”赵玉华唤道。“怎么了?”棠前燕起了身,迎向了赵玉华。“袁师长想见你。”赵玉华看上去有些犹豫。棠前燕愣了愣,荣福先开了口:“师长?那可是大官吶!”“你答应了?”棠前燕问赵玉华。赵玉华摇摇头:“我们这行自然也是有我们的规矩的,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轻易答应,但是……”赵玉华顿了顿,继续说:“他愿意资助我们戏班一笔钱,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棠前燕笑笑:“你是因多少钱要把我卖了?”赵玉华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但还是比划了一个数字,荣福在旁边看着倒吸一口冷气。连棠前燕也有些愕然,赵玉华又说:“刚才我们的财东过来了,说这位袁镇守使已经给了银票,他也不可谓不诚心了,你看?”“玉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人招惹不得。”棠前燕说。赵玉华一脸苦恼:“可如今要怎么办,再拒绝推辞怕也是落不得好果子啊。”棠前燕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这一场鸿门宴该不该赴,片刻后又问赵玉华:“玉华,我如今是不是撑了半个戏班?”赵玉华点点头,棠前燕对戏班的重要性他很是明白。“那好,我答应他见一面,但必须就在这戏楼里。见面时,你把银票还了,两相不欠,我们也不用作低什么姿态。”棠前燕一字一句说。荣福眼见着这么一大笔横财要飞走,不免的有些心疼,刚想着开口说几句,赵玉华却开了口,只是一个字,掷地有声:“好。”“我去递个消息,估摸这今天这唱戏也快唱完了,你准备一番吧。”赵玉华说着,又向外走。棠前燕近乎不可闻地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