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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至冬国已经充斥着透骨的冷,裹着单薄大衣的纳西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十月下旬,她收到来自友人的信件,请求她带去一些帕蒂沙兰与毗波耶。帕蒂沙兰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十分苛刻,友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让它在异国的土壤上开花,而毗波耶根本没有种子,它们只开在须弥的桓那兰那。 “救救我啊纳西妲!搞不到这两样材料的话,我实验的最后一步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如果我今年再没办法交出来像样的论文,我最早的同学都能当我的导师了!十二月回国进行学术报告的时候我一定会被狠狠嘲笑的!聪明善良美丽的纳西妲jiejie一定不愿意看到我经历这样的痛苦,对吧对吧对吧!”纳西妲透过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仿佛看到了那位多年来孜孜不倦写出垃圾论文仍是帝利耶悉的友人,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手舞足蹈偷看她反应是友人最擅长的手段。 (帝利耶悉是对初级学者的称呼,教令院规定完成一个课题的论文后才能毕业。) 不过也确实好用,她总是格外心软。 精灵拥有极为漫长的寿命,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不重要的概念,如果没有毕业论文在屁股后面追的话。 纳西妲回忆起很多很多年前在教令院学习的时光,毕业后的她很快就成为了诃般荼,留校任教的时光对于她而言是一段十分宝贵的经历,一边进修更多的学科还能一边将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教给更多的人。 直到她在仅对高级学者开放的藏书中找到了一个古老的炼金配方,按书上所述,这个名为霜劫精油的药剂可以让人浑身凉爽、头脑冷静。充满好奇心的纳西妲对此十分感兴趣,空闲时在悉般多摩学院学习过一些炼金术的她很快就将其配了出来,却没想到这个药剂对精灵会有书上没说的副作用。喝完药剂后,她发现自己变成了六七岁孩童的模样,哭笑不得之余发现随着药效散去,隔日她又变回了小小少女。 为了进一步研究清楚霜劫精油对精灵的作用,也是为了避免副作用时不时发作的尴尬场面,她决定离开教令院并在维摩庄定居下来,独自进行试验与研究,直到她遇到了一位同类。 每每回忆起被精灵缠上的日日夜夜,纳西妲总是忍不住地叹气,明明对方已经过了百岁的生日,却对很多基础知识都不甚了解,哪怕那只是最为常见的晶核都会被对方翻来覆去摆弄个不停。纳西妲带她去无郁稠林摘树王圣体菇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草晶蝶的她直呼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兴奋不已之余费了好大的劲抓到手后才知道那就是晶核的来源,把纳西妲逗的忍俊不禁。 她们相伴了无数个太阳升起到月亮落下,成为了亦师亦友的同伴。 直到友人与她打赌一定可以获得陀裟多的职称,毅然决然地开始备考教令院。 后来便是友人以为考上了教令院就等于完成了赌约中最难的部分,没想到更难的学业还在后面。她不仅要焦头烂额地应对各种课程,还要面对作业写不完,论文选题通不过等问题。 她从未想到过会有人类能用短短十年就掌握了她花费百年才学会的知识,就像人类不理解为什么会拥有如此漫长生命的精灵却仍然可以把生态学学的这么烂。 那段时间比友人更忙的是纳西妲,她从未想过她会以监护人的身份被各位比她小很多的晚辈邀请去谈话,也从未想到过她会因为友人的成绩过于不理想而向晚辈们道歉。 当然,对于个别认识纳西妲的导师而言,这更为恐怖了好吗! 或许普通年轻导师对布耶尔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总有人顺着惊讶的风声翻到了她的过去,这是前辈们口中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名字,是被众导师评价为极为聪慧百年难遇的天才学者,是短短十年就能做贤者的诃般荼,是寥寥无几能指导众人的大导师,如今却为了一个愚笨的生论派学者低声下气的道歉。 虽然事后纳西妲反复与友人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只是比较惊讶为何人们会因为一个名字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无奈之下她隐去了为友人添了不少困扰的姓名,化名为纳西妲后搬去了化城郭。但总有好事之徒故意让有关纳西妲的议论声传向了友人的耳朵,使她又羞又恼,不堪重负。 于是友人以游学之名逃到了至冬国,一逃就是四年,甚至在第一年都不敢回复来自纳西妲的问安信件。可是今年已是最后一年,再交不出来成果的友人会被导师强行召唤回国,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面对之前那些丢脸画面了,还要再加一笔:连续四年都未成功毕业的愚笨大师姐。 每每想到这里,求助纳西妲好像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了。 嗯,也不是作弊,她只是拜托纳西妲带一些材料来罢了。 这便是纳西妲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至冬国。常年生活在温暖须弥的纳西妲远远低估了寒冷的威力,身着单薄大衣的纳西妲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飘雪的天空,快步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提着沉重行李箱的手在慢慢失去知觉,纳西妲上次来至冬的时候还是温暖的夏天,这次她完全忽视了手套与围巾的重要性。 纳西妲快速地核对着门牌号,在熟悉的门前放下了行李箱,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敲了敲,指节接触冰冷的门像是在敲一块冻了许久的冰,粘连着皮肤不肯分开。她合拢双手哈了哈气,又原地跺了跺脚。 她发现不远处倒了一个人。 她从友人的信件里得知附近有一条知名的贫民街,每个冰冷的冬天都会有人沉眠不醒,她远没有能力救助每一位倒在自己面前的人。 门被打开了,友人接过了地上的沉重行李,再抬头却只看到一片茫茫大雪。 如果她没有看到他那身明显的病服,如果她没有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的黄色腕带。 她想她一定不会回头。 “纳西妲?”友人顶着风雪探出头,“纳西妲!这么冷的雪地你在干什么?”友人快步跑到了纳西妲身边,顺着纳西妲的视线看到了腕带上的字:实验体-SD-0316-需处理。 教令院生论派出身的纳西妲太熟悉这种命名方式,Spirit Drug,精神药品,虽然不知道具体使用了什么药品,但是这本该出现在兔子身上的标签出现在了人类的身上,纳西妲很快明白这是有人在用活人做实验。 黄色腕带,这是危重病人的意思。 友人睁大了双眼看向纳西妲,她知道,纳西妲肯定想到了那个人。 多托雷。 因涉足人体实验的禁忌领域,被教令院的学者贬为“邪魔外道”,永远逐出教令院的疯狂学者。 虽然知道他后来去了至冬国,却不知道他仍然在做着疯狂的实验。 泯灭人性的实验。 纳西妲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便将人从雪里捞出,她感受到了不能控制的颤抖和过于瘦弱的身体,是失温与营养不良。 好在应该都只是轻度,她很快有了定论。 壁炉里的柴火燃烧着,用它们的生命为别人提供温暖,就像自己怀里这个本应被处理掉的男孩,纳西妲烦躁地想。她的手指带着毛巾反复揉搓着绀色的长发,火光映在刚洗好澡的男孩脸上,终于是能看出些许血色。 “我来吧,你快去换身衣服,你这裙摆鞋袜浸过雪,捂在身上不得着凉啊。”已经收拾妥帖的友人带着新的干毛巾接过了纳西妲手里的长发,“喏,桌上有我刚煮的热姜茶,快喝上一大碗去去寒气,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上楼泡泡脚或者干脆洗个热水澡都行。” 纳西妲点了点头。 身着长裙刚出浴室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过去留在友人住处的衣服在现在的温度看来都过于单薄了,她暂时只能向身量相似的友人借件披肩外套。 她顺着楼梯下到了客厅,捡回来的男孩斜靠在沙发上取暖,绀色的长发乖顺的倚在白色的睡裙上,安安静静的样子像是精致的人偶。 好漂亮,像个小女孩儿。 纳西妲凑近看了看,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就经历了这些,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嘘……刚刚喂他喝热姜茶的时候抗拒得厉害,这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多久,可别吵醒他了。”友人悄悄靠近了纳西妲,拉着纳西妲的手把人带去了厨房,一脸愁楚地问,“你打算怎么办?我这里没有药品更没有化验的设备,你拿什么救他?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纳西妲缄口无言,她的友人是主修生态学的,虽然都在阿弥利多学院进修,但与医学有着天壤之隔。 纳西妲觉得有点头疼,说:“让我想想。”她拿毛巾抹干了行李箱上残留的水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被层层包裹的器皿,“我先帮你把帕蒂沙兰与毗波耶送进实验室,我带了几瓶丛林精油来,用在土地中是一种十分高效的生长剂,或许可以帮你……”她在行李箱的夹层里看到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是她的学院徽章,也是她布耶尔的身份证明。 凭借这枚徽章,她可以在不侵犯对方人身自由与人格尊严的情况下,请求低阶学者的协助。 她想到了教令院的至冬分院。 那是所有在外游学的须弥学者都可以向其求助的地方,不管是遇到了学术上的问题还是生活上的困难,至冬分院会尽力提供帮助。 她真的是太久太久没使用这枚徽章了,以至于将它只是当作出行必带的饰品,随手塞在了行李箱里。 感谢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我去一趟至冬分院,”纳西妲捧着器皿快步走向了实验室,“借我一件厚外套吧。” “啊?什么?纳西妲你等一下啊喂!”友人不明所以,为纳西妲取来了自己的厚外套。 天色渐暗,灯火初明,狂风裹挟着雪粒子狠狠迷住了纳西妲的视野,她手里的伞和她本人一样在这深深积雪里摇摇欲坠。友人的住所其实是属于至冬分院的学者宿舍,但是离至冬分院较远,又选址在贫民街附近,以至于她来过多次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好,有事请讲。”穿着暗绿色学院制服的值班学者没想到这么恶劣的天气还会有人来求助,而且对方还是一位带着兜帽捂得严严实实的瘦小少女。 纳西妲开口:“我想与风纪官对话,可以吗?”她并不想把多托雷仍然在做人体实验的事告诉普通学者,为对方平添一份潜在危险。 值班学者看着陌生的面孔心生警惕,问道:“可以请你出示在教令院就职或就读的凭证吗?” 纳西妲皱起了眉,如果不是因为身处至冬国别无他法,她并不想出示那个背面刻有姓名的徽章,斟酌着再次开口:“我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除了风纪官没有人可以帮我。”她的神色上满是恳求,“我会向风纪官出示凭证的,可以吗?” 值班学者看着那双充斥着焦急的绿色眼睛,倒也没瞧出来欺骗,或许是真有什么难言的急事吧,算了,把她带到会客室后就去找一下风纪官吧。 不多时,风纪官带着风雪的寒气出现在了纳西妲的面前,很显然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行是一件让人心生不满的事,他的语气微微有一些不快:“出什么事了?” 纳西妲摘下兜帽露出了她那对象征精灵的尖尖耳朵,一枚绿色的繁复徽章被递到了风纪官的面前,她想对方会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话并非戏言。 风纪官翻看了徽章,很快明白面前的这位精灵少女便是生论派的诃般荼布耶尔,他正了正神色,问道:“请问您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你知道多托雷吗?”纳西妲担心这对于面前的风纪官而言过于久远,说明道,“二十多年前,他因涉足人体实验被永久驱逐出境,我只知道他之后逃去了至冬国,却没想到如今年过半百的他现在还在孜孜不懈地拿活人做实验。” “而我捡到了一个男孩,大概是从他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废弃实验品。”纳西妲厌恶自己使用的这种称呼,在生物学与医学的研究中,明明每位学者都应杜绝对生命的蔑视并保持敬畏。 风纪官倒吸一口凉气,二十多年前的那会他刚入学便赶上贤者处理这桩骇人听闻的恶行,日后也不断有导师将其作为反面例子,给懵懂的学者敲响警钟,没想到今日会听到这件事的后续。 半响,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需要为您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他不敢细想,便将话语权交还给了纳西妲。 “我需要一些荧光孢粉,钩钩果种子上的汁液,还有墩墩桃,当然如果有现成的钩钩果麻醉止血剂与墩墩桃安定剂那就更好了。还需要几瓶原素花蜜,我需要通过打点滴的手段为他补充能量。”纳西妲飞快地合计着需要的材料,“目前我不知道他究竟被注射了什么,我想借用分院的实验室与化验的设备。” “我现在就去为您准备,噢对,您需要我为您安排几位助手吗?” “啊?!不、不需要了吧!已经很为您添麻烦了吧!”纳西妲慌张地使用了敬语,她没想到一枚徽章可以让对方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她都做好了只能获得一些基础材料的准备。 “那么请您在此稍作等候。” 纳西妲带着沉重的药剂箱回到了友人的住所。 她在炉火边暖了暖自己,确认自己的双手不会冰到人后,轻轻握起了男孩的手。 过于纤细的手腕,白到病态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过于扎眼。 她一时间找不到能够下针的位置。 换了只手总算找到一块好皮,她迅速将针头扎入了血管,起身将兑好的原素花蜜挂在了衣架上。 “我给你做了晚饭,先快来吃点吧,一会再忙。”友人端着热乎乎的稠汁蔬菜炖rou走出了厨房,招呼道。 “啊,来了。” 热乎乎的炖菜,汤汁包裹着被煮得暖洋洋的食材下肚,驱赶了沁入骨髓里的寒气。纳西妲一边吃着,一边翻阅着借来的书籍,风纪官已经帮她联系了实验室,最快明天下午就能为她腾出来一间,但愿今晚平安无事。 纳西妲将吃完的餐具清洗干净,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了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和重物坠地的闷声。那个男孩醒了,他拔掉了手上的针头,推倒了衣架,最后因为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狠狠摔在了地上。 “天……”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纳西妲快步上前查看情况,“你别动,小心玻璃渣子扎到你。”男孩听到了动静,慢慢抬起了头,绀色的眼睛似是对不上焦,愣愣地瞧着一个固定的方向,眼底似是倒映着一抹绿光。 他开始流泪,用破碎的嗓音恳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又低低嘶吼道:“你这个疯子!”纳西妲不知道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突然间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她都快按不住他挣扎的身体:“快,帮我拿支墩墩桃安定剂,粉色的,在药箱里。” 听到动静赶来的友人迅速找到药剂递了过去。 很快,粉色的药水被推进了男孩的身体,她看见那双慢慢合上绀色的眼睛无法抑止的落泪,以及一句轻声的“求你……”。 纳西妲将再度陷入沉睡的男孩安置回了沙发上,用热毛巾轻轻抹去了干涸的泪痕,随后开始收拾一地狼藉。为了避免男孩突然醒来的事再次发生,纳西妲挂好了重新兑的原素花蜜,搬来了靠椅,准备亲自守在男孩身边。 安顿好一切,友人上楼歇息了,纳西妲翻着友人的实验数据与论文,并在空白处进行批注与修改,一夜的时间倒是很快过去。 直到友人来给纳西妲盖上毯子,她发现自己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几点了啊……好像天还没亮吧?”纳西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头也有点疼,大概是没睡好吧。 “八点多了,我下楼看见壁炉早就熄了,你衣服也没换,客厅里冷冰冰的,怎么就这样睡了?”友人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手里的笔倒是攥的紧,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友人将手里的纸张按顺序码好,问道:“要不要上楼再睡会?还是想吃个早饭先?” “吃个早饭吧,不知道一会睡醒还有没有空吃呢。”纳西妲起了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嗯~好酸痛啊。需不需要我来帮忙?你之前教我做的枣椰蜜糖我已经很熟练了。” “别别,我可不想吃不上早饭,你就坐着等好吧。”友人转身进了厨房,声音渐远。 纳西妲看向了沙发上躺着的男孩,或许他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吧,她可不记得昨天有把男孩身上的毯子给盖反。纳西妲凑了过去,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说:“醒了要不要起来呀?” 睫毛猛的一颤,男孩盯着眼前的人,握紧了毯子往沙发里缩了缩,绀色的眼睛里又弥漫上了名为绝望的水汽:“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纳西妲不明所以:“你现在很安全,我在雪地里捡到了你,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骗子,”男孩伸出手,指着纳西妲胸前别着的绿色徽章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和那个疯子都带着这个徽章,会往我的手上打各种颜色的药水。”泪水在毯子上晕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和我一起来的孤儿全都死了,你们会夸我有一副耐用的身体,然后让我一直痛苦。”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发泄过情绪,神色越发激动起来,他抓住了纳西妲的手,“或者求求你,结束我的痛苦吧。” 纳西妲的眼底满是不可言状的情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男孩解释,该说多托雷虽然曾经是生论派的学者但是他已经被驱赶出境了吗?该说自己与多托雷的不同吗?还是该说自己给他打的药水不会害他吗?还是怪自己昨天匆忙间随手别在胸口的徽章会勾起了心底的恐惧?不管怎样开口都显得苍白无力吧,一向被人称赞聪慧的纳西妲哑口无言。 男孩定定看着沉默不语的纳西妲,蜷起双腿慢慢抱住自己,敛起了渴求的视线:“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逃跑了,我好痛。” 一定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不然她怎么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纳西妲很想起身逃离,很想不必思考如何答复,很想忘记那份痛苦与绝望。 可是她不能,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自己现在需要你的血液进行化验所以请你配合一下吗?说自己绝对不会拿你做实验吗?说自己会救你吗? 还不如说你会给他一个痛快呢,纳西妲讥讽道。 “呀,醒啦?”友人探出头招呼道,“幸好我多做了几个口袋饼呢,热乎乎刚出炉的,尝尝?” 纳西妲从未感谢过友人能够打破僵局。 她进厨房端了几个口袋饼出来,连着盘子递向了男孩,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说,开口却是:“吃吧,活下去才能让我继续做实验。” 纳西妲恨不得给自己的嘴两耳光,自己怎么可以说的出这种话。 友人惊恐地看了一眼纳西妲:“你在胡说什么啊?”她掰开男孩的手把口袋饼塞了进去,“你别听她瞎说,一个没睡醒的人理她干嘛?来,吃饼,你要不要蘸酱吃?”她继续絮絮叨叨道,“不过我做的口袋饼里面塞了馅料,直接吃也很好吃的,试试看咯?” 不知道是谁的哪句话触动了男孩,他开始进食。 “昨晚我就应该提前把血采好,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和蔼一点嘛,老板着你那张学者脸干嘛呢?还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看把人家吓的。” “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平时我都觉得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算啦,我去帮你说?” “……”纳西妲咬咬牙,“我自己去。” 从厨房到客厅的短短几步路,纳西妲感觉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 “我听到了的,”男孩伸出满是针眼的手,“来吧。” 纳西妲尴尬不已,只好握住了那只轻轻颤抖的手,微热的血液贴着冰冷的玻璃温暖了整支采血管。男孩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被埋在双腿间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色:“谢谢,饼很好吃。” 心脏为何好像被谁狠狠捏了一下,纳西妲不明白。 她整理好器材,收拾了一下自己,逃似的离开了友人的住处。 时间尚早,风纪官派的两个学者还在为她收拾实验室,无所事事的纳西妲又不好意思开口找个地方补觉,只好和风纪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您昨日口中的那个男孩现在情况还好吗?” “醒过两次,情绪波动十分之大,他说他在对方身上看到过这枚徽章,”纳西妲苦涩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徽章,“我本来是收着的,但是昨天拿了太多东西,我就把徽章随手别在了胸口,没想到他看到这枚徽章后把我当作了多托雷的同伙。你也明白,人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更难改变自己所坚信的事情了。我没有想要害他,但是我直接给他打安定剂的行为从结果上来看确实是太过鲁莽了。” “您的本意是好的,他会明白的。” “我……我似乎花了几百年也没明白人类呢。”阴影笼罩了那位常年被夸赞聪慧的少女,“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要放弃生命,明明生命是那么美好的事,我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比死亡更痛苦。”她说。 “死亡就像永远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梦里什么也不会有,所有的色彩都离你而去了,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了。就像种子被埋在不见天日的泥土里,却不会再有破土而出的机会,然后慢慢腐烂,慢慢被遗忘。”她说。 “我很难想象有一天我会梦不到色彩斑斓的世界,那是我能理解的最为痛苦的事。”她说。 沉默是看不见的低气压,不然怎会压得人没法开口。 “他还有说别的吗?比如名字什么的。”风纪官没有办法解答纳西妲的困惑,只好转移了话题。 “他的情绪起伏很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大多是听他在说,”纳西妲眯起了眼,开始回忆那些不愉快,“他……他说和他一起来的孤儿全都死了,他会是孤儿吗?” “孤儿啊,这可能有些难办了。”风纪官思考道,“你也知道,至冬国有很多生活在贫民街里的人,他们甚至不配拥有国民证,如果是贫民街出身的孤儿,这意味着他根本不被承认是国民的一份子,如果少了几个人政府也不会管。” “贫民街的孤儿也会说提瓦特通用语吗?”纳西妲问道,“虽然很蹩脚,但是我确确实实记得他用的不是至冬语。”有什么东西被剥茧抽丝逐渐清晰了起来,“你看,哪怕是现在,我们沟通时也是用的至冬语,因为长时间生活在至冬,你与本地居民的习惯逐渐一致,至冬国很少会有人用提瓦特通用语。不像提瓦特别的国家,到处都是说通用语的人,倒是本国语言只会在小众交流中被使用。” “您说的对,因为是我先向您开口问安的,所以您顺着我的用语继续说了下去。能来至冬做研究的学者肯定多少是会说至冬语的,长期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风纪官解释道,“在至冬,只有正式的场合或者书信里才会使用通用语。贫民街里的孤儿是肯定不会说通用语的,那边没有学习的条件更没有使用的环境。除非……除非是以前上过学?不,不对,就算是父母双亡也不至于沦落到贫民街去啊。” “除非是孤儿院出身的,”纳西妲下了定论,“而且得是很大的孤儿院,有足够的资金教小孩子念书的,你知道有哪家孤儿院符合条件吗?”纳西妲问,“如果是孤儿院走丢的孩子,查查记录应该可以找到吧?” 纳西妲想着所有的可能:“但是如果是孤儿院与多托雷勾结……悄悄地查吧,别惊动任何人了,这里毕竟不是须弥,我无意让分院因我而陷入危险。” “那有结果了我会亲自告知您,也请您如果有了别的线索遣人通知我一声。” “我会的,谢谢你。” “您客气了,任何通过伤害他人以获取知识的人都是教令院的公敌。” 接下来的日子里,纳西妲每日都在分院的实验室与友人的住所之间往返。 友人的实验进展得很顺利,纳西妲会在夜晚空闲时帮忙修改论文,想必能够在十二月来临之前完成。 至于与男孩的沟通……就显得不那么顺利了。 他发病的时候往往集中困难、反应迟钝,他经常以为自己还在那噩梦般的实验室里,不管谁靠近他都会引得他情绪大起大落。男孩已经知道每当白绿发的小小少女带着粉色药剂靠近他,接下来他就会失去意识。纳西妲愁得焦急上火,又不敢再给他打安定剂,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张满是泪痕恳求她的面孔。 不发病的时候多在昏迷或嗜睡,身边却又离不了人。有次深夜,男孩突然开始呕吐,随后痉挛发作,把独自在房间里进行实验的纳西妲吓得够呛,之后她搬了个小床,晚上让男孩睡在了她目所能及的地方。 男孩的思维并不连贯,有时候并不记得上次醒来发生了什么。他有很严重的意识障碍,经常会认错人或者分不清人。他害怕纳西妲的靠近,纳西妲承认她使用的药物可能会带有一些刺激性,哪怕只是一直扎针也确实让人难受,但是她没办法与他解释。他对友人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但至少不再会颤抖,这让纳西妲极为失落。 在实验室忙碌的纳西妲很快就得到了化验的结果,男孩身上被使用了很多种药品,想要将缠绕在一起的藤蔓解开,需要的不仅是耐心更需要工具。至冬分院的条件有限,纳西妲只能保证让男孩慢慢清醒,并减轻他的痛苦,至于有些不好找的材料还是得回国之后再想办法。 男孩会在醒来的夜晚里偷偷看纳西妲在做什么,还会在纳西妲发现之前装睡,纳西妲从不戳穿他。 因为她很忙。 只不过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装作很忙的样子吧,纳西妲笑了笑,自己好像也很胆怯呢。 装作帮男孩掖好被子,其实是想看一眼对方是否无恙,夜太深了,她也该休息了。 可是这次有些不一样,男孩抓住了纳西妲的袖子,说:“你的手……对不起。” 纳西妲吓了一跳:“啊?”她没想到男孩会放弃装睡,主动与她说话,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说明道,“没关系的,我涂过药了,不必担心。” “我记得一些的,我摔碎过很多玻璃瓶子,有些渣子你怕扎到挣扎中的我,是直接用手拨开的。”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落泪,“我也挠过你,很用力。” “你那时候意识不清醒,我不怪你的。”纳西妲实话实说。 “真的很对不起!”男孩哭得很用力,纳西妲察觉到他有抽搐的迹象,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开始拍着他的背说:“这些都无关紧要,但是你再这么用力地哭可能会开始抽搐,我会很困扰。来听我说的做,深吸气,慢慢调整你的呼吸,呼气。” 怀里的人慢慢平静了下来,纳西妲放开了他。 纳西妲抹去了男孩脸上残留的泪水,说:“我并非刻意安慰你,但是我确实对此并不在意,在我捡到你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准备。但是我却不知道你这么爱哭,这确实是让我手足无措了。” 男孩看到了纳西妲衣服上被自己蹭上的泪水,他的脸颊与耳朵很快染上了一抹绯色。 纳西妲看着情绪稳定下来的男孩,开始试着与他聊天:“我叫纳西妲,你可以称呼我为老师或者您。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告诉纳西妲他叫“雪奈茨维奇”,纳西妲觉得这只是姓氏并非名字,问他是不是觉得不喜欢才不愿意说,男孩否认了。 罢了,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的过往,纳西妲无意逼他回忆那些糟糕的过去。 男孩垂着眼说道:“如果您需要,给我起个名字也可以。”后半句他说的很小声,似在试探讨好又似在害怕纳西妲,“反正我愿意做您的实验品,给实验品起个顺口的名字也很正常。” 纳西妲一时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怪自己当时说的那句“活下去才能让我继续做实验”?还是怪男孩的脑子被疼痛折磨了太久,这么多日的相处也分不清她与多托雷的区别? 纳西妲捧起了男孩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与他并不相同,我并非要利用你去填补自己的求知欲望,也并非把你当作工具一般使用。当时我看你倒在雪地里,我只是想救你。” “我承认我的鲁莽与草率,但在我发现你一看到安定剂就表现出异常的惊恐后便不再对你使用。 我尽力减少使用非必要的药品,可是你身体里的各种精神药品在剥夺你的神智,我没有办法做到次次注射都等你入睡后。” “我要与他争夺你,你能明白吗?” “我不会给你起名字,如果你想好了要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可以和我说。”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门被关上了。 次日纳西妲将“雪奈茨维奇”这个姓氏告诉了风纪官,终于确定了他来自一间收养来自提瓦特各国孤儿的福利院——壁炉之家。至于为什么福利院没有向政府报失儿童呢?因为他在名单上清楚记录着两年前已死亡。 孤儿院每年都会有十几个孩子离世,或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在当地民间富有善名的孤儿院,至冬国的冬天难熬,来自各国的孤儿水土不服,小孩子身体不好容易夭折,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理由。 福利院的创办人阿蕾奇诺与多托雷没有私下勾结,纳西妲是不信的。但是揭露此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纳西妲甚至不能让孤儿院知道有一位“已死亡”的孤儿现在还活在世上。 这多少有些难办,何况纳西妲并不知道男孩是怎么想的。 还有七八天才到要回须弥进行学术报告的日子,分院的学者们忙的不行,而友人在外挂纳西妲的帮助下,提早完成了一份质量可观的报告,想必这次肯定可以顺利毕业,美滋滋的友人乐得清闲,便把魔爪伸向了男孩。 男孩从最早的意识障碍到如今的神智清醒,从过去的失力摔倒到现在的独立行走跑跑跳跳,只用了大半个月。纳西妲在惊叹男孩的身体确实很好之余,也着实惋惜这份恩赐对他而言却是一场噩梦。 所幸这都过去了,纳西妲想,她会彻底治好他的。 纳西妲看着两个人在客厅吵吵闹闹。 男孩指着自己身上的女式睡裙问友人:“我又不是小姑娘怎么可以穿裙子?” 友人说:“反正你昏迷的时候也穿过有什么好在意的,何况这房子之前就住着我一个女孩子,上哪儿去给你找男孩的衣服啊。” 男孩抓起自己的长发又问:“那什么我一觉醒来头发乱糟糟的,还多了两个麻花辫?” 友人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你不是睡着呢吗?我梳不好也正常啊,你也太难为我了。” 男孩又气又恼,羞红了脸追着友人要锤她。 纳西妲开口打断道:“雪奈茨维奇,你想和我们走吗?” 男孩停住了,不解道:“啊?” 友人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对噢,雪奈茨维奇,我十二月就要回须弥去交我的论文啦,我是须弥人噢,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而我只是来捞这个笨蛋帝利耶悉的。”纳西妲说,“我们都不是至冬人,并且还有几天我们应该会搭分院的马车回到须弥。” 他又要被抛弃了吗? “虽然我是想把你带回须弥的,这里有很多材料都找不到,你还没好全,但是我得先问问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离开至冬我也可以……” “我愿意的,您别丢下我。”他焦急地打断道。 “雪奈茨维奇,或许我应该教你一些规矩?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对不起……老师。” “我想了很多,你的提瓦特大陆语说的并不是很好,至冬语就更为蹩脚了,我无意追问你的过往,但是我还是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你是否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 “……我不想的,我想跟您去须弥。” “那你是否愿意被我收养?” “啊?”他的表情透露着迷茫。 纳西妲解释道:“你在孤儿院上的记录是已死亡,现在的你在至冬国并没有合法身份,也就是说,你是个黑户。如果被孤儿院那边知道你不仅逃跑了还没有死,我想你不仅没办法离开至冬国,还会连累到这段时间包庇过你的所有人。时间太紧迫,暂时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收养作为贫民街上流浪儿的你。” “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会联系风纪官为你办妥手续,几日后你就可以跟着我们光明正大地离开至冬国。” “我愿意的。”他怎么会不愿意呢,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大的馅饼能砸在他的头上,这几天美好得就像梦一样。 “那你有想好叫什么吗?登记的时候会问你姓名,可不能再提雪奈茨维奇这个名字了。” “想好了的,散……您就叫我阿散吧。” “呃……那么阿散与纳西妲,你们聊完了吗?我可以继续了吗?说实话这辫子我看着也不太好看,来让我重新梳!”友人又伸出了她的魔爪,吓得阿散连连向纳西妲递出求助的目光。 “或许打扮成小女孩,也是一种不错的伪装。”纳西妲评价道。 次日一早友人就带着裙子来找阿散,兴高采烈地说:“好看不?之前去枫丹玩的时候买的,可惜至冬的天气太冷,一直找不到时间穿,结果放着放着就小了,你比我矮半个头,穿着大概正好。” 白色的衬衫上打着一层层的花边,配上裙摆打满褶子的淡蓝色无袖连衣裙,确实精致又好看的搭配。友人才不管阿散愿不愿意,给他穿好衣服后兴致勃勃地将他长长的绀色头发整理梳顺,“你的头发太长了,全盘起来塞帽子里可能太沉了,鼓鼓的也不好看,我给你梳两个小辫子盘成小包子好啦!配你的刘海也很可爱呢!剩下的头发要不要给你卷一下?算了算了这么好看的长发还是别被我烫坏了。” “外面太冷了,他身体不好,给他挑一件厚的斗篷。”纳西妲咳了好多下,“我最近好像一直都有点咳嗽,可能就是天气太冷而我穿的太单薄了吧。” “我也算是服了你了,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布耶尔可以从那根本学不完的书籍中抽出一点时间与精力,好好学学如何照顾好自己。来,低头。”友人给纳西妲带上了厚厚的围巾,“喏,手套。” “谢谢。”纳西妲接过了手套。 这可真是个好天气,连着下了许多日的雪已经停了。许久不曾出门的阿散觉得阳光明媚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却舍不得眨。从前踩在雪地上的时候他只觉得冰冷,可是如今他的脚上穿着温暖的鹿皮靴子,听着雪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纳西妲冰冷的大衣外套,纳西妲回过头,把他的手包进了自己温暖的手心里,牵着他往前走。 收养登记机关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例行询问。 “女孩,叫阿散,12岁。”他回答。 “我在贫民街上遇到的,对,很漂亮的小女孩,我很喜欢,所以想收养了当书童。”她回答。 工作人员之间窃窃私语了一会,之前有人报失在贫民街附近走丢了一个小男孩,有疯病,年纪倒是相仿,可惜别的条件是一条也与面前的漂亮长发小女孩对不上。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来自须弥的大人不去壁炉之家领养一个小孩,但是这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有权利好奇的。 一切都很顺利,阿散跟着纳西妲她们坐在马车里离开至冬国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场梦。 它来的太好也来的太快,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他愿意永远沉睡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