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心转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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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七月皇宫举行秋狩时,苍时才又见到了明彦昭。他跟随在明正藻身后骑在一匹如雪般耀眼的白马上,又长高了一些,挺拔身姿引得数位女眷频频侧目。双眸亮如星嘴角噙着一丝笑,面色却略显苍白。 察觉到苍时的目光,他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了席间,苍时则瞥开眼望向了谢子迁谢彦休一行人,谢彦休天生桃花眼满目含情,用口型悄悄喊了她“苍时meimei”。 今日天热,苍时穿着一件绣蛟的明黄繁复宫装款款坐在小皇帝苍何身边,手执着象牙扇轻轻为他扇着。 如玉纤手剥了白糖罂荔枝的壳喂到苍何嘴边,苍何看她一眼,就顺从地含住了指尖那枚白色果rou,汁水淋了苍时满手。 无视王家人投来的鄙夷目光,苍时继续用那只手剥了荔枝塞入自己口中。早在一月里逃课翻墙去玩时她就故意摔在卞陵公世子之子王漠的身上,往后几次煮茶之约,王家的传家玉就被她收进了首饰盒里。 众人都骑马去追寻猎物时,太后谢曼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只听“啊”一声惨叫,数支箭羽朝席上太妃王莎莎面上袭去,吓得她花容失色狼狈地躲在桌下。 成批的黑衣人从树林里窜出,侍卫们喊着“抓刺客!”便与其打作一团,苍何躲进了苍时怀里:“皇姐……”苍时不说话,剥完荔枝的手上汁液干后面恰巧有些黏,她顺势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暗卫刃一和刃十一还没出面,就听到有人高喊着“苍时”骑着快马从树林里冲回了场地,举剑加入了厮杀之中。 是明彦昭。 谢曼喝茶的手一顿,看向了苍时:那水剪双眸果然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人群里不怕死的莽撞少年。 当真是谢家布局里未料到的变数,谢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也罢。 于是她冲黑衣人里某位头领使了个眼色,那批人便如潮水般又瞬间退下,连尸体都带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气喘吁吁的明彦昭额上流着汗,面上还染了不知谁的血奔到苍时面前:“你要不要紧?有没有伤着哪里?” 苍时莲脸生春,取了丝帕为他轻轻揩去脸上污渍:“……傻瓜。” 苍何还紧紧捏着她的衣角。 狩猎的人此刻全三三两两回来了,谢子迁脸色阴晴不定,谢远南看到苍时面前的明彦昭更是面色不虞。只有谢彦休还是双眼含笑的扛了一头死鹿:“给苍时meimei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萧文彦站在人群一角,默不作声地捧着一只兔子。 明彦昭此刻有些惭愧,他懊恼道:“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猎到猎物……” 一颗剥了壳的荔枝塞进了他的嘴里:“谢谢你。” 他抬头呆呆地望着她,她笑意盈盈:“好吃吗?” 明彦昭乖乖点了点头,剩下的半盘荔枝就被举起端到了他面前:“今日明世子救驾有功,朕赏你的。”稚嫩童声响起,小皇帝苍何打断了二人。 “……谢皇上。”明彦昭只得端了半盘荔枝走,明正藻回来听了手下汇报胆战心惊,狠揪着明彦昭的耳朵上了马。 等人群散去萧文彦才凑上前捧着一只白兔给苍时:“给。” 苍时有些意外,谢曼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于是她冲萧文彦甜甜一笑,从他手中接过了兔子:“谢谢小叔。” 回宫时苍时与谢曼乘同一舆辇,她赶紧向谢曼撒娇:“母后,儿臣知错了。” 谢曼叹一口气:“今日明家小子实属让哀家意外……你呀,可别拱火拱过了头。” “不会的”,苍时枕在了她的膝上眯了眯眼:“儿臣,只爱母后。” 回宫之后那兔子就被她随手扔给了毕云星:“好好养着,别养死了。” 可怜明彦昭回去又挨了一顿家法,第二日被送进了军营里,明正藻名其名曰要“苦其心志,少做傻事”。 - 秋狩后苍时数了数攒的零花钱,要毕云星偷偷去当了自己一支钗,凑了整整一千金。毕云星不解,直至她十日去清音坊,买回了一位貌美男琴师。 绿发的罗谦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隔着垂幔细细听苍时抚曲。他心中忐忑,还没见过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大手笔主人。 一曲终了,只闻欣香袭来,一只嫩白小手就托起了他的下巴——对上的是一双眉眼含娇,睥睨他的血色眸子。 常年察言观色的罗谦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恨意,心中一凛:自己何时得罪了这根本不曾谋面的荻溪长公主? 却听朱唇微启:“以后,便由你来教本宫学琴。” 谢曼扣下了弹劾苍时铺张浪费作风不正的折子,对来请安的苍时语重心长道:“清音坊里的那些腌臜玩意等你开府后有的是时间玩,还不如你大舅年轻时,买着带回宫里做什么?可还干净,别染了些不干不净的病给你。” 苍时捂嘴一笑:“母后多虑了,儿臣买他就是为了学琴。他刚及笄呢,从小养在坊里的都得留着身子,很干净。” 谢曼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琴艺颇佳才能得你赏识,比琴侍诏印石生强得多。” “嗯”,苍时勾了勾案上焦尾桐琴的弦:“而且他看着,和谢家很是有缘呢。” “哦?” “以后母后若能见到他,就知道了。”苍时凑到谢曼耳边柔声道:“他长得,很像大舅舅哦,年纪也和彦休哥哥一般大……不过,儿臣要他永远,都只做儿臣一个人的琴师。” 谢曼但笑不语:“随你。” 罗谦本以为要受恶待或者好一番蹉跎,相反,苍时对他很好。凌风楼不似清音坊,他只侍奉公主一人——公主也并不怎么要他侍奉,他只需教她弹琴,以及偶尔奏琴给她听。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视他为空气,甚至更衣时也不避讳他,一串串珠帘或者垂幔之后隐隐约约可见雪白倩影,他就垂眸安静地待着。 不知为什么,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心感不安:仿佛置身于一个狭隘棋盘里,而四周都围满堵死了长公主的棋。 十月里谢子迁过生辰,无数人亲自上门为柱国送上了生日贺礼。苍时早早就画完了寿辰图,登门携礼拜访。 精妙画工令他赞不绝口,邀众人一齐欣赏他外甥女的佳作,大家亦是交相称赞。唯有其妻明林,子女谢述谢彦休谢远南一众看画时颇感疑惑,却并未发问。 夜间明林才道出其中玄机:“公主小小年纪画工精湛,不过笔锋细节之处,甚至留白字体,竟都与述儿如出一辙。” 明林画工技法早已炉火纯青巅峰造极,在羽都乃至整个青鸾王朝称二,恐无人敢称第一。子女三人皆善丹青受她真传,她对三人的画风也是了如指掌,她自幼阅画无数,而如此像谢述的,唯苍时一人而已。 “像……实在是像极了大哥。”谢彦休谢远南看了半天画都颇感诧异,遂齐齐看向了谢述。 谢子迁跟着望了望展开的画卷,只觉得很满意:“可能是有点。” 谢述也不知这是前世与苍时相守日日亲手执笔所教的成果,只淡淡一笑:“如此说来我与小时meimei有缘,母亲不妨再多收个徒弟,反正都是要进一家门的。” 说完打趣地看了眼谢彦休,谢彦休立刻跟着点头。 从此苍时便时不时来谢子迁府上跟着明林学丹青妙笔,顺便与谢子迁等人培养感情。 - 十一月七日的晨苍时早早醒来,突发奇想说要赏景,还调了队谢曼手下的人静候在御花园水池的东隅。 果不其然等九岁的小皇帝起床路过时,就被一名眼生的侍卫狠狠推下水去。这侍卫刚转身没走几步,就见苍时满面笑意地望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公,公主殿下……” “这里景色真不错”,苍时嗅着手中刚摘下的一朵山茶花:“就是土地不够肥,花儿的香味淡了些。” “来人”,苍时将花抛向了水面,山茶花瓣本就松散,瞬间零落成了一片。 手下得了示意,立刻斩下了对小皇帝下黑手的侍卫的头颅,血喷一地让几名宫女抖如筛糠,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苍时满意地点点头:“稍等埋在山茶那片土里就好。” 眼见着池面连泡都不冒了,她才不紧不慢地脱鞋下了水,刃十一及时出现阻拦:“公主,千金之躯……” “都在岸上给本宫待着。”池子不算深,但也到了她的颈部。苍时吸一口气下水去捞,没多久就抱住了面色惨白的苍何。众人火速拖二人上了岸,在这之前已有人飞去请御医。 “已被处死的侍卫名为游魔怜,几月前迷上了乐坊名叫沃绫的一名舞女,为其一掷千金。后来欠了一屁股债,尚未查明是和谁做了交易要取皇上性命。” 苍何微微睁开眼醒来时,正听见手下为苍时汇报情况。 “哎,”苍时哀叹一声:“好一对令人感动的苦命鸳鸯,本宫好成人之美……不如将那舞女寻来,与游魔怜做一对地下夫妻吧?” “……是。”借来的谢曼手下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陌生的床上布置还有熏香,苍何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他的寝宫,而是在凌风楼。 “皇姐!”年仅九岁的小皇帝吓得扑进苍时怀里:“有人要害朕,有人要害朕!” “皇弟乖”,苍时缓缓摸着他的头:“坏人已经死啦。” 苍时身上的味道很香,苍何埋在她柔软的胸脯间闷声道:“真得吗?” “嗯。”苍时依然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 “那……是皇姐救了朕……”苍何抬起头才发觉苍时散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还未干透,身上也是刚换的里衣,微敞的衣襟下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他脸颊有些红,却还是将头又埋进那对刚发育的柔软白兔间轻轻蹭着:“皇姐最好了……” 那双小手也悄悄环在了苍时腰间:“以后皇姐当朕的妃子好不好?” 苍时嗤笑一声:“本宫和皇弟,可是姐弟。” “不是的……”勒在她腰间的小手渐渐收紧,沉默片刻,苍何却也不再多言。过了一阵只剩安稳的呼吸声,原来是睡着了。 掰开自己腰间的手,苍时将苍何平放在自己卧榻上,为他盖好了锦被。看着此刻对自己不设防的可爱面容,她的脸上只剩轻蔑,再不复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