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集/Love Letters

    我是一名出版商，也是一位书信爱好者。平时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收集人类历史上最为奇特的手写书信，挖掘其背后具有商业价值的故事，编纂成册，出版销售。我的手稿收藏中不乏王公贵族的政治洽谈，寄往女王的觐见文稿，也有牺牲战场的领主书札，甚至教皇与国王间的秘密往来。但所有的信件，都比不过我这几年收来的这一叠。它们用牛犊皮、羊皮纸、莎草纸等不同材料写成，有时用拉丁文，有时写古英语，还有许多失传了的异族语言，但都保存完好。这些失落各地的信稿的落款以“F先生”居多，“R先生”只是偶尔回复。这些文字中描绘的世界光怪陆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通讯间隔时间跨度长达千年，而二人的字迹却依旧如故。我相信从我的祖父开始，我家就一直在市面上收买这样的手稿。但是不论时局如何动荡，家境多么落魄，我们全都秘而不宣，从没打过这些手稿的主意。这几年，我能搜到的稿件越来越少，索性就找人把它们译好，按照年代顺序做了一个整合（但还有许多封因年代过于久远，字迹不详；或因译员不认识语言而没有收入）。读完之后，我感到疑惑与惊惧，以及一些欣慰。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那我想这个世界上，肯定还存在着不少我们没有理解的事物。虽说没有理解，但终究和我们的世界是一样的——我是说，应该会差不多。

    我没有子嗣，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有一个有缘人能阅读到我的宝藏收藏，在合适的情况下，将它们公之于众。

    给尊敬的R大人带去问候。非常感激您收留我的举动。您知道，这对我帮助很大。但我手上还有应做的事。处理完后，我会再回复您。

    F留

    给尊敬的R大人带去问候。这是无端的指责，可真是委屈我了。我已经停止抓捕贵族，那只是去找凯修特尔切磋。午后我会返回，为您准备茶点。

    F留

    致尊敬的R大人：

    我申请参加下个月的凯尔提亚家族比武大会。我保证会乖乖收敛我的武器，量力而行，点到为止，绝不伤害一草一木，也不会让任何一个贵族跑到您那儿告状的。事实上我跟凯尔提亚就是这么保证的，他非要我得到您的首肯。真是个老古董。浪费羊皮。

    F留

    致尊敬的R大人：

    我申请参加下个月的凯尔提亚家族比武大会。本人保证会做到以下几点：谨慎使用武器，如无必要绝不拿出；量力而行，点到为止，绝不再闹出人命来；不损害公共区域的物品，不伤害一草一木。如有违背，任您处置。希望您能同意。感激不尽。

    F留

    致尊敬的R大人：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到中午您可能会看到贵族去您那儿告状，请您相信我，那不是真的。

    F留

    译者注：此封手信可能是仓促写就，墨痕较浅，字迹潦草，译文可能会有疏漏。

    尊敬的主人：

    以下是我的检讨结果：我不该在对手明显伤势严重的时候，还用言语挑衅，企图继续战斗。这既违背了比赛公平，也不够大度。……

    我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如有违背，任您处置。

    您忠诚的仆人，F

    译者注：此封手信令人愤怒的潦草，且废话连篇！还有五份同样或类似的手抄本，就算您再支付二十先令，都不会有人愿意译！此处略省1000词。

    亲爱的主人：

    您走后，您的城堡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贵族过来打破这份清净，因此我注意到了许多以前不会发现的事情。清晨的鸟鸣在五点准时响起，它们会互相学着对方的歌声。有时候落雨，它们就不出声，我只听得到窗外翅膀拍打的声音。阳光透过您的窗户投在地板上，一格一格拖着阴影爬过去，爬到桌子底下的时候，下午就到了。松鼠经常来光顾您的花园。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就会撒些果仁给它们。您知道吗，它们也乐意吃饼干。不知道蜂蜜曲奇它们喜不喜欢？我准备下次试试。

    您好吗？

    您忠诚的，F

    亲爱的主人：

    这座城堡充满了您的气息。除了您本人不在这里以外，一切都和您离开的那一天都一模一样。好吧，其实，我撒谎了。我那天整理壁橱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一只茶杯，是您很喜欢的那只苹果绿的。真对不起，我难过了好多天，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您好吗？

    您愧疚的，F

    亲爱的主人：

    春天下了好多雨。您府邸门前的森林里居然长了蘑菇。我记得路易和巴顿都很喜欢采集它们的，但如今他们不再来了。现在窗外的鹭鸟们正站在湿漉漉的松枝上，拍打翅膀给幼鸟看。雨一停，它们就想着要教飞行。今年教得比去年还要早一些。信鸽成天咕咕地叫，我看它们也想念有任务的日子了。

    您忠诚的，F

    主人：

    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无法信任他们。凯修特尔居然跟我说贵族会对调查结果负责？我看他们对罗迪继任的事都没搞清楚。主人您怎么忍受跟这样愚蠢的同族共事的？我真傻，我应该早些明白的。主人，对不起，我可能有一阵子无法继续为您守护府邸了，我会将圣殿好好封印。找到安稳的住所后，我再向您写信。

    您忠诚的，F

    译者注：此封手信前段字迹潦草，译文可能会有疏漏。

    亲爱的主人：

    这个世界是一本很大的书。从前您告诫我多读书，我现在明白了。如果不多走一走，看一看，多多思考，那世界这本大书，我就只读了一页。

    人类变化非常快，我看到了他们未来的潜力。我随着他们北上白令海峡，那里是寸草不生之地，飓风将浮冰都吹起了褶皱。从那里到最西边的沙漠要两个月的蒸汽火车和马车。我觉得不耐烦，这简直慢极了，可那些拖着擦鞋箱的男孩居然不这么觉得。夏天的太阳是火红而炽热的，洛凯道尼阿从来没有这样的气候。沙漠里的孩子们会用骆驼运输打上来的地下水，再交给族长和领主，一次得到一枚银币。那天我看到一个族长赖账想贪下一半的钱，我上去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您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每户人家每周要花一天的时间跋涉沙漠，我想您不会中意待在这样的地方。秋天，火焰似的红叶铺满了山头，山脚下是金陵城，生活着许多黑头发的人，我仔细瞧了，没有看到您。这里离海边不远了，人们告诉我在大陆尽头、海的那边，还有几座岛屿，和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没有文字。那就是我最后的目的地，可能我会再去那里寻找，然后，就停下来，在那里休息一阵，建一栋房子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希望到了那里，信鸽还能找到我。您说它们飞得过海洋吗？再远一点，我就感受不到您了。鸽子还能感受到我吗？

    您忠诚的，F

    亲爱的主人：

    好久不见，展信佳。

    我在大陆尽头的国家建立了庇护所，在战火中它挽救了几千名儿童和妇女，还有受伤的无辜平民。后来过于引人注意，我将差事托付给一些事做的不错的伙计，继续往东的城市搬迁了。在这里，我建立了私塾，这是教导孩子们识字和念书的地方。他们的文字是一个个方块，没几个平民认识。连我上个世纪接触到的时候都满头雾水呢，他们的国王还不停变更文字。最近，好像又要用彦文了。每个朝代都变，每个字又有不同的字体和读法，我都背了几万个东方的方块字了，此外我的拉丁文也保持流利，您看到了应当亲自回信表扬我。

    您忠诚的，F

    致最最亲爱的主人：

    希望学校食堂的饭菜合您胃口！已为您的饭卡充值了30万韩元，就是那张印着彩色图画的方形卡片，请您中午下课后带上！（请放心，信友他们会带您使用的，我特别嘱托过）祝您一切顺利！

    随信另附：《21世纪人类生活指南（第七版）》

    您忠诚的，F

    亲爱的主人：

    以下是我的检讨结果：我不该违背您的命令，背着您使用黑暗力量，还企图隐瞒您。这种行为不仅是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也违反了我对您许下的诺言，实在不应该。更加不应该的是，这会给那几个人类幼崽树立坏榜样。虽然我的意图其实是好的，我是为给您制作封印力量的物件。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下不为例。

    您愧疚的，F

    亲爱的主人：

    抱歉。您直接惩罚我吧，我可能下周还要干一次。

    您愧疚的，F

    亲爱的F：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进入了永眠。请不要为此过度伤心，你知道这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离开后，你签约而获得的能力将失效，但我想你不需要我过度担忧。

    我所给予你的，只有那么短短几百年的相伴。抱歉，F，一直以来，让你担心了。我去保护人类，就无暇顾及你；和你归隐城堡，却难不问世事。这世界诺大，也找不到两全之法；我一生漫长，也难不负众生不负卿。

    去过你期盼的生活吧，去继续做那些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吧，不仅为我而做，更为你自己而做。

    保持清醒，保持理智，保持勤奋。

    我的祝福透过每一缕月光、每一颗星辰和每一朵水花，渗透你，构成你。你自由了。但我将永远和你同在。

    要说的太多，信纸太短，一封家书写不下千年时光，我就先行一步，到此为止。

    你永远的，R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