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神的生祭花嫁

    每隔百年，狂暴的破坏神就会被人类硬塞一个新娘，不过并不会举办婚礼，只是按照人类自作主张规定的献祭仪式，让处子之身的新娘穿着婚服独自一人来到他的领地，任由他处置。

    通常，破坏神都对这些人类新娘并不感兴趣，偶尔遇到能歌善舞的，他就把新娘叫到厅堂来，边饮酒，边欣赏歌舞。然而更多时候，他都对这些人类新娘不闻不问，就仿佛是饲养了一只派不上用场的小虫子般，将她们关在侧室，完全剥夺了她们的自由。

    尤其是这一年，他对人类新娘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是一听到“新娘”二字就开始烦躁，因为出自他本人意愿，真正想要迎娶的那个人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年还未满百年之际，一个身着大红色艳丽婚服的新娘便独自来到了他的领地，破坏神的侍女首先将新娘带去了圣莲池，侍奉其沐浴更衣后，又将新娘带到了破坏神的寝宫门口，敲了敲门后，生怕破坏神会发怒，便战战兢兢地问道：“破坏神大人，人类又送来祭品了，请问您是要享用还是……”

    然而破坏神不允许未被他认可的人类新娘踏入他的寝宫一步，还不等侍女说完，他就在寝宫内朝着门外大声怒道：“赶紧把人带走，送去上一个祭品住过的侧室关起来！”

    “……”

    戴着头纱的新娘总觉得破坏神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被侍女带到了距离破坏神的寝宫极其偏远的一间侧室，侧室内只有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物品，至于其它的东西，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册古书、一册泛黄的手写的书卷和一把断了两根弦的竖琴。

    他弹动了一下竖琴，低沉而又悠长的琴声响彻了屋内，他仿佛听到了来自百年之前的哀歌，同时这琴声似乎也在宣告着他接下来要一直在这间屋里度过孤独而又凄凉的一生。

    他想或许百年之前的新娘也如同自己一样，明明已经有爱人了，却被家族出于利益送到了此处，从此再也见不到他所爱的人。

    “阿修罗……”新娘低喃道了此生再也见不到的爱人的名字。

    ＊＊＊

    世人并不知道破坏神的名号，只知道他会不定期地给人世间带来大大小小的灾难，因此每隔百年，人类就会给他献上一位新娘，祈求百年太平。

    然而破坏神根本不想要人类强塞给他的新娘，他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安抚他暴躁情绪的爱人。破坏神阿修罗也确实有过一个能够安抚他情绪的爱人，但是他的爱人帝释天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就消失了。

    阿修罗每天都离开领地去寻找帝释天，可是在帝释天独自居住的小木屋里，已经彻底没有了生活气息，地板、桌椅、橱柜以及他们经常亲热的床上蒙上了一层薄灰，储备室里的蔬菜也已经开始发烂了，餐桌上吃了一半的料理早已发臭，引来了苍蝇产卵，但阿修罗一直没有把腐臭的料理收拾掉，因为他期待着帝释天终有一天会回来。

    阿修罗起先怀疑帝释天是被山贼一类的人给强行带走了，也许是被迫当了压寨夫人，也许是被卖给了有钱人家，可由于他到处都找不到帝释天，他又怀疑帝释天早已遇害了。

    阿修罗四处寻找了一个月，却完全没见到帝释天的身影，于是他开始狂暴地破坏农民的土地，还使得火山爆发，岩浆一下子毁坏了周边的好多村庄，于是人们才决定这次还未满百年就提前献出生祭，从而来安抚陷入狂暴的破坏神。

    然而破坏神非但没有得到安抚，他反而愈加狂暴了起来，他每到一处城镇，若是找不到帝释天，就将眼前的一切全部夷为平地，房屋和土地被烈火烧得焦黑，镇上的人们被烧得只剩尸骨，幸存者们只得徒步走去隔壁城镇。

    这一年适合播种的季节早已过去，庄稼也被烧坏了不少，人们陷入了缺粮的不安，以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于火海的恐惧之中。

    人们以为破坏神是对今年刚献出去的那个新娘不满意，猜测那个新娘其实并不圣洁，惹破坏神发怒了，于是就又精挑细选给他送去了几个肯定没有体验过男人是什么滋味的新娘，任他挑选。

    阿修罗则将人类再次强塞给他的新娘全部送给了几个下属，任由他们处置，至于今年最初的那个被关在侧室的生祭则被他给遗忘了。

    他整日只知道四处寻找帝释天，以及破坏眼前的一切。

    ＊＊＊

    帝释天身为这年被献给破坏神的第一个生祭，不被允许走出寝室，他已经被关在侧室内生活了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内，破坏神从未来见过他一次。

    在帝释天成为生祭之前，他有过一个私定终身的爱人，其名为阿修罗，两人当初是在自己独自居住的小木屋外相遇的，当时帝释天在外面采草药归来的时候，他目睹了陷入狂暴的阿修罗正在虐杀几只野猪，还将周围的树木全部砍倒了。

    他看出了阿修罗其实很痛苦，就丢下草药，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他，阿修罗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平静。

    后来帝释天得知了阿修罗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便以为他是四处漂泊的孤儿，还好心分给了他一些粮食。

    不过阿修罗并没有收下粮食，只是抱了抱令他感到心平气和的帝释天，帝释天以为他同自己一样缺少关爱，就回抱了他，并对他说：“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的亲人，你想抱多久都可以，粮食不够了，也欢迎你随时过来，这个小木屋也是你的避风港湾了。”

    此后，阿修罗每天都会来见帝释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不知不觉间就发展为了恋人关系，某次两人在小木屋里亲热之后，阿修罗还说了近日一定会把他迎娶回家，他目前正在安排婚房，想给帝释天一个惊喜。

    帝释天以为阿修罗所说的惊喜，是他搭建了一个更大的木屋。然而在他还未亲眼见到惊喜之前，三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清晨，他正在吃早餐的时候，一直冷待帝释天的家人们突然来到小木屋找他，他们说百年将至，要把他献给破坏神当新娘。

    帝释天原本是不想去给破坏神当新娘的，因为他一直在等待阿修罗迎娶他，而且他也不满足献祭的要求，他早已和阿修罗发生过多次关系，不再圣洁了。

    他的家人们则认为帝释天独自在山上生活，没有机会遇到男人，便以为他依旧是处子之身，于是告诉他：“你要是不去的话，你童年时的玩伴苏摩就会被献出去，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去破坏神那里吗？你忍心让她们姐妹俩分开吗？”

    帝释天记得苏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确实不忍心让苏摩和毗琉璃分开，他考虑了片刻后，最后决定牺牲自己一个人，代替苏摩当生祭。

    他还来不及向阿修罗道别，以及为自己不能嫁给他的事而道歉，就被家人们带走准备献祭仪式了。

    他一直被关在神殿的地下室中沐浴，要洗去他身上的“污秽”，家人们还给他量身定做了婚服。

    他在试穿婚服的时候，听家里的佣人们悄悄讨论说送走他后，家里就要发达了，他们的薪水也会跟着涨，所以他们都巴不得帝释天早点去当生祭。

    还未到献祭仪式的当天，帝释天就被长辈们催促着上路了，因为破坏神最近似乎心情不好，已经毁坏了好多城镇了。

    身着厚重婚服的帝释天被带到破坏神寝宫门口的那天，他觉得破坏神的声音与阿修罗的声音很相似，但他还来不及确认就被破坏神的侍女关进了侧室。

    他虽然不用愁每日的一日三餐了，但他整日都百无聊赖地在屋内不知道做什么好，他一想到阿修罗，就身体发热，但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阿修罗了，他便心寒地感到浑身发冷，他渴望着还能被阿修罗的体温温暖，但是屋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别人的体温了。

    他无所事事地在屋里翻着上一个生祭所写的日记，百年前的生祭似乎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生活了，最后绝食自尽。

    帝释天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到阿修罗了，也感到有些压抑了。

    这时，有两只飞鸟突然飞落到了窗台边，依偎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诉说着爱语，它们停留了片刻后，又一起飞走了。

    帝释天望向窗外自由的飞鸟，感到无比羡慕，他也想化作一只自由的飞鸟，立刻飞进他朝思暮想的爱人的怀里。

    他望着飞鸟渐渐远去后，决定趁深夜翻出窗外，去寻找他的阿修罗。

    于是他在屋内焦急地等到夜幕降临，窗外昏暗到一丝月光都没有，周围也没有什么动静了，甚至安静地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他轻轻地打开了窗户，刚想翻出窗外，一条漆黑的藤蔓便朝他刺来，他敏捷地一个侧身，躲过了突然向他袭来的黑影，然后快速关上了窗户，把藤蔓给夹断了，断藤掉到地板上后还动弹了几下，如同活物的触手般。

    帝释天怀疑这里的植物一到夜晚就会产生攻击性，就像是容易陷入狂暴的阿修罗那样。

    “阿修罗……”他轻声念出了爱人的名字后，生起了莫大的勇气，哪怕屋外再危险，他也一定要出去见阿修罗，他不忍心把容易陷入狂暴、并且缺少关爱的阿修罗独自丢下，他还想要当面为自己不辞而别的事道歉，想要拥抱一下许久不见的爱人。

    于是，帝释天尝试着推了一下房门，房门虽然很重，不易推动，但并未上锁，门口似乎也无人把守，他推开了一道能通过的细缝后，就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帝释天按照两个月前的记忆，想要绕到大门口，但由于之前戴了头纱，再加上现在夜色的缘故，他在偌大的宫殿中迷了路。

    他一边担心被人发现后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一边轻手轻脚地扶墙走着。

    当帝释天好不容易绕到了他所眼熟的圣莲池时，远远看到了莲池中有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要通往外界必须经过圣莲池，于是他只好隐藏在石柱后面，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但当他在经过莲池中的那两个身影时，其中一人抬起了脑袋。

    帝释天与之对视的时候，两人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彼此的名字。

    “帝释天！？”

    “阿修罗？”眼前的阿修罗除了发色和瞳色与自己所熟知的黑发赤瞳不一样之外，面庞和体型完全一致，声音也几乎一样。

    “帝释天，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幻影吧？”赤身裸体的阿修罗猛地从莲池中站了起来。

    “为什么……阿修罗会在这里跟别人做这种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可你为什么要背叛……”帝释天垂下脑袋，紧紧抓住了自己胸口处的衣服，他觉得自己渐渐透不过气来了。

    阿修罗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帝释天，你仔细看看，这是你的幻影，这片莲池能让人看到幻影，我也是因为太想你了，才会跟你的幻影做这种事的。”

    阿修罗说着，帝释天的幻影就化作金色粒子渐渐飘散了。

    帝释天感到难以置信地往莲池边走去，只见莲池中确实只剩阿修罗一人了。

    阿修罗将岸边的帝释天一把拉入了莲池中，并紧紧地拥住了他。

    “帝释天，我好想你！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我也好想念阿修罗啊，我被家人们当成生祭送到了这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修罗了。”帝释天也紧紧地搂住了阿修罗。

    “等一下，你说你是生祭？”阿修罗疑惑道，“可生祭不都是处女吗？难道今年最初被送来的那个生祭竟然是你？”

    “我确实是今年的第一个生祭，不过今年还有其他的生祭吗？难道不是百年一个吗？”

    “因为我四处都找不到你，陷入了狂暴，人类为了安抚我，就又给我塞了几个生祭来。”

    “原来阿修罗就是破坏神吗？对了，那苏摩呢？苏摩没被送来当生祭吧？”

    “苏摩？有点耳熟的名字，好像听我的手下迦楼罗提到过。”

    “那苏摩她现在还好吗？”

    “既然是被迦楼罗看中了，那应该还好，你要是担心的话，明天一早就带你去看看。”

    帝释天暂且放下了心来，他注视着阿修罗问道：“金发是阿修罗原本的模样？”

    “我离开领地后会变成黑发，早知道两个月前的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就让你进寝宫了，可我还以为今年人类强塞给我的第一个新娘是个我所不认识的处女，我根本没想到会是失踪了一个多月的你，我不想让你以外的人踏入我的寝宫，所以那时就没让你进来。”

    “早知道破坏神就是阿修罗的话，我那时就喊你的名字了。”

    “现在我很后悔没能看到你当初的婚服模样，还把你关了两个月，我竟然还在外面到处找你。”

    “婚服的话，我下次还能再穿给阿修罗看！”

    “那我们明天就举办婚礼！不过在你两个月前被送来当生祭之前，你到底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个多月了，也没找到你。”

    “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别，我就被家人带走，一直在神殿的地下室准备生祭仪式。”

    “今年人类到底为什么会选你当生祭？你又不是处女，我们都亲热过好多次了。”

    “好像是因为我家里人为了钱，就推荐了我，他们都以为独自在山上居住的我还是圣洁的处子之身。”

    “你现在也很圣洁！就如同这池里的莲花一样。”阿修罗说着俯身覆到了帝释天的唇瓣上。

    “阿修罗……”帝释天突然担忧了起来。

    “怎么了？”

    “阿修罗是破坏神，可我只是一个最多只能活百年的人类，我以后不在了，阿修罗会重新找新娘吗？”

    阿修罗笑道：“只要你一直接受我的神力，就能一直活下去，所以不必担心这一点。”

    帝释天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他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问道：“阿修罗的神力难道是指？”

    “没错，你会成为永远陪伴我的伴侣。”

    “那我也能产下神子吗？”

    “也许会。”

    “那么有我陪着阿修罗，你不再陷入狂暴了，百年后，人们就不用给你献上新娘了吧？”

    “我不需要你以外的新娘，对了，你这次是作为生祭被送过来的，你现在回去那个小木屋，收拾一些你还需要的东西，我明天亲自来迎娶你！”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阿修罗了，现在不想离开你！而且那个小木屋里也已经没有需要的东西了，我所唯一需要的爱人此刻就在我眼前！”帝释天说着，用脑袋蹭了蹭阿修罗的胸膛。

    “我也不想离开你！”阿修罗将帝释天搂得更紧了，“那就不去了，我们现在就在这里举行两个人的婚礼吧。”

    阿修罗说着，凭借着想象，从圣莲池中幻化出了一块纯白的头纱，戴在了帝释天的头上。

    “帝释天，你愿意永生永世与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

    帝释天主动踮起脚来，与阿修罗进行誓约之吻，他就此成为了破坏神唯一的新娘。

    2022.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