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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漂满睡莲浓绿的叶片,紧贴水面由白石砌成一条弯曲的小桥,直通往池塘中心的小亭。两个内侍捧着盛满清水的盆子站着,一个人身穿六龙绣金袍,举着钓竿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柳子丹觉得喉咙似乎有什么哽住了,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发出声音:“父皇—”西定王柳治平全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钓竿脱手滑进了水中。柳子丹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水亭,跪倒在父亲膝前。柳治平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抱着小儿子的肩头,半天才能呵呵轻笑:“丹儿,你,你怎么能回来?”柳子丹声音哽咽:“孩儿……孩儿回来看望父皇……”柳治平低下头,尽量不露痕迹地用衣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把柳子丹拉起来:“让父皇看看……南祁,还住得惯么?”柳子丹苦笑。住得惯么?让他如何回答?柳治平把儿子拉到身边坐下,向两个内侍挥挥手:“上茶,端一盘西石榴来。”柳子丹心里一热,父亲还记得他最喜欢的水果。南祁是不产西石榴的,自从离了西定,他就再没尝过这种甜中微酸的佳果。两个内侍下去了,柳治平才一把攥住儿子的手:“丹儿,你为什么回来?听说是南祁摄政王带你回来的?”柳子丹咬住了唇,微微点了点头。柳治平似乎是松了口气:“前些时有消息,说你私自回来,我还真怕……”柳子丹心里蓦然一阵悲苦。怕什么呢?怕他私逃回玉京,风定尘会迁怒于西定?柳治平长长叹了口气,握紧儿子的手:“丹儿,你恨父皇么?”柳子丹沉默许久,缓缓摇了摇头。他怎么能恨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将最心爱的小儿子送去做了别人的禁脔。但他又不能不怨:如果父亲治国有方,国家不致沦为属地,自己也不致落入人手。柳治平,他虽然是个好父亲,却完全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有治平之才啊!柳治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今年将近五旬,一向保养有方,所以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但在柳子丹看来,父亲这两年却是迅速憔悴了,眼角已经有深深的纹路,眼眸也失去了光彩。“父皇是老了……”良久,柳治平才缓缓开口,“你的几个皇兄争权夺利,又有外戚插手,父皇,其实已经不理朝政很久了。”柳子丹震惊地望着父亲。难怪这流光殿破旧如斯,原来父亲早已被架空了,虽然还有西定王的名号,但一个失势的帝王,又有谁肯放在心上?柳治平微微笑了笑,笑容却苦涩:“听说那南祁摄政王对你……”柳子丹难堪地低头:“父皇,不要提他!”柳治平叹了口气:“父皇知道这样会令你……难堪……但……你的几个皇兄只顾争夺皇位,西定又常有天灾,贡银数目巨大,早已不堪负荷……你,如今只有靠你……”柳子丹震惊地抬头。只有靠他?当他刚刚从这境遇中稍稍挣扎出来的时候,父亲又把整个西定,全部压在了他肩头上?他突然有点想笑。靠他?靠他什么?靠他在另一个男人床上献媚?柳治平别开头,不敢面对儿子悲苦的眼光:“父皇当年……当年你几个皇兄生怕父皇将王位传给你,知道那风定尘性好男色,有意在他面前提起……父皇想,若让你留在宫中,只怕也遭他们嫉恨……你母妃,当年就死得不明不白……若将你送给……你气质才华,都极似那风定羽,若能得宠,生活总是无忧……”柳子丹怔怔地听着。当年母妃的死,他也怀疑过,但他那时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有皇子的身份,却没有任何背景权势,连父皇都息事宁人,他除了把这份怀疑埋在心里,又能做什么?柳治平深深叹息,轻轻抚摸儿子的手背:“丹儿,父皇知道苦了你。但听说你在风定尘面前还算得宠……”柳子丹猛地抽回手。他永远不想听见这两个字!得宠?那是如何的得宠?外人只知道他才华出众与风定羽相似才得了宠爱,殊不知风定尘最恨的就是他!为什么风定羽死了,却有另一个身份地位气质才华都与他相似的人活着?而且这个人,偏偏有一张与风定羽完全不相似的脸!其实他的处境,或许还不如风定尘府中的一干男宠,因为他们或多或少总与风定羽容貌相似,对着那一张脸,风定尘尚能有三分温存,唯独对他……那一串九鲤佩,曾经进入过他身体最深处……如果不是因为那是西定皇子自出生便拥有的身份证明,他早想砸掉烧掉,但是风定尘不容许,他说过他必须带着它,因为那是屈辱的证明!是,他的得宠,就是被人完全剥去尊严,直到血淋淋地呈现在那个人面前……“这是三哥的……”柳子丹松开手,让那串三鲤佩饰轻轻落到柳治平膝上。看着柳治平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来。他的手白皙修长,但手背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显出淡淡的色斑。柳子丹看着这双手,突然心灰意懒。父皇老了,他只想平静度过余生,他有他的无奈。而他柳子丹……除了留在风定尘身边,别无选择。“父皇,儿臣告退了。”这里,真的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他的余生,或许都只能在那个男人身边度过,直到年老色衰,风定尘不再对他感兴趣。柳治平抬起有些模糊的视线,望着儿子瘦削孤独的身影慢慢走出视线,攥紧了手心的佩饰。即使再不好,仍然是他的儿子,死在另一个人手里。而他,非但不能为儿子做些什么,还把最心爱的小儿子送到杀人凶手身边……他慢慢低头,把脸埋进双手之间,发出低微到几不可辨的哭泣声,如同一声低沉的叹息。柳子丹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皇宫。马车轻轻晃动,他却只觉心头冰凉,仿佛开了个洞,一阵阵的透着冷风。他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孤独寂寞,十分希望有个人能在身边。含墨留在驿馆里,一会就可以看见,如今,怕也只有他还和自己是一条心。但是,他想要的并不是含墨。一年多来支撑自己的东西已经轰然倒塌,他只觉得无比疲倦和惶恐。他真的累了,真想有个人能在身边,能让他依靠,让他把心中的委屈与凄凉诉说出来。不期然的,一张脸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那曾是一张让他痛恨入骨的脸,然而现在这个身体里装的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现在的这个人叫李越,这是他的真名字,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真名字。他曾经那么体贴温柔,完全不同于从前那个暴虐狠毒的风定尘。是的,这根本就是两个人!马车停在驿馆门口,里面似乎热闹非凡。柳子丹下了车,才突然想到一定是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