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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其实听进去了。那个彻夜未眠的清晨,他突然想,林静恒那么一个孤高傲慢、说一不二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任由湛卢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从未想过要禁用他的自主功能呢?湛卢这货甚至还联合别人坑过主人。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独自拿着利剑走夜路的人,必须要带上一根镣铐,哪怕只能锁住他一根小拇指,也能让他在无所顾忌、忘乎所以的时候,轻轻地拉上一把。他答应过爱德华总长,要化为灰烬七次,再死灰复燃七次。从那次开始,陆必行每到自己无法忍受的时候,就会在桌角上刻上一刀,像是和死者的契约,也像是在给自己倒计时。也许是“倒计时”这种东西,会让人产生“这些都有尽头”的错觉,他刻在桌角的痕迹,真像是能安抚他的灵魂一样。……当然,湛卢自主权限太高,也有一点不方便,比如诡异的审美和满屋子的冷血动物。独立纪元第三年,年底,第八星系因为漫长的萧条,深厚的地下文化不可避免地重新冒头,牵头的人都是早年“自由联盟军”里有一定地方势力的人,最早,是这些人让第八星系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因此陆必行刚开始碍于情面,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很快,蔓延的黑市与官方的矛盾越来越深,黑市成员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愈演愈烈,那些曾经在陆信石像下狂饮放歌的人们引爆了一场内战。内战整整打了三年半,在这期间,陆必行把湛卢里记载的所有关于林静恒的点点滴滴,全都挖了出来,仿佛陪着他从少年时重新活了一次。而书桌上的刻痕也从一道变成了五道。这五道或深或浅的刻痕就像是“替死鬼”,拿着刻刀的那只手,到底没有铲平陆信石像下的自由宣言。随后是独立纪元第七年中旬——薄荷成年以后,秉承着星海学院的精神,决定把有限的人生扩展到无限的世界,自愿加入了“星际远征队”,跟一帮疯疯癫癫的妄想症患者去探索未知的、没有跃迁点的域外。薄荷长大了,渐渐明白了长辈们口不对心的教导,当年陆必行本来不肯批准“星际远征队”项目,他心里的星辰大海凝固成了冰冷的导弹和机甲,是薄荷偷偷在他邮箱里发了一份星海学院穹庐顶下的开学演讲,才让这个冷门的政府项目成功落地。远征队的成果是,找到了几颗矿产资源丰富的不知名小行星,磕磕绊绊地开辟了一条航道……以及在未知区域发现了一个自然虫洞活跃区。区域内,漩涡一样的虫洞不断出现,不断消失,远征队秉承着开拓者不怕死的精神,留好遗言,钻进了一个虫洞,十个月没有再露面,大家都以为他们为好奇心牺牲了,十个月后,破破烂烂的远征队奇迹般地随着一个新“漩涡”的出现回来了,带来了一个震惊第八星系的消息——这个自然虫洞活跃区折叠了遥远时空,钻进“漩涡”里,会抵达另一片星域,那里很危险,地理环境比八星系内的“死亡沙漠”还要复杂,进去以后简直是九死一生,但他们在那片星域里找到了机甲残骸,那里曾经有过人类活动!陆必行不顾他整个内阁的反对,一意孤行地要亲自进入那危险的虫洞区,撂下第八星系,循着远征队留下的路标,他发现这里竟然是第一星系禁区“玫瑰之心”深处。这是陆必行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第八星系,万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这疯子鬼迷了心窍一样,在玫瑰之心里东摸西找了数月之久,甚至妄想穿过玫瑰之心抵达第一星系,期冀能摸索到有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虽然没能在危机重重的玫瑰之心里摸出一条航道,但捕捞到了一架联盟机甲残骸——修复了数据后,发现这架机甲是联盟围攻光荣团时损毁飘过来的,数据库里有这些年所有大事,信息量足以让闭目塞听的八星系推断出战局。当然,也有这一切的开端,七八星系联军全军覆没的始末。陆必行终于亲眼看见了,当时从军用记录仪上流出来的画面。他跌跌撞撞地回到第八星系,第一件事就是让图兰驻军看紧了那片自然虫洞区,然后一头扎进实验室,失心疯似的将那根封存在珠子里的头发取出来,从毛囊里提炼了DNA——他想,那个人没有了,有复制品也能聊做安慰。湛卢劝阻多次未果,启动自主功能,直接炸毁了培育箱。陆必行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三天,在他的胡桃木桌上留下了第六道刻痕,然后亲手将那份DNA档案销毁封存。再后来,是独立年第九年,年初。陆必行把自己当成实验品,反复将那枚芯片植入、取出、修改、再植入。舍弃了芯片的交互功能,使它不再有干扰电子设备的功能,同时也保证了芯片的安全性,让它不会被外人控制。九年独自摸索,芯片的稳定性和安全性似乎都达到了应用要求,动物实验反应良好,注射了生物芯片的小鼠身体各项机能明显增强,没有异常行为倾向。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了,让湛卢准备在工程部专家的小圈子里发布成果简报时,实验鼠突然开始成批地死于波普崩溃,好像那芯片让它们透支了生命一样。只有一组对照组的老鼠寿命长于其他组,多活到了一个多月——这个对照组的老鼠感染过一个变种的彩虹病毒,是他利用职权偷偷培育的病毒株样本复制品。陆必行花了九年,终于证明了,反乌会并不是以变态为乐,而是这条“人造超人”的路绕不开彩虹病毒。想要打破人类天生地长的桎梏,就是要先将其自然属性彻底毁灭。陆必行本身做为一个特例,尚能以“怪胎”的身份融入人群,而如果这种特例能批量“生产”,是否会形成一个新的物种?这人造的物种未来会走向什么地方?他们是不是会像古代传说里的“吸血鬼”一样,脱胎于人类,再与人类对立?千万年之后,一方毁灭另外一方,那么究竟算是人类进化了,还是人类灭绝了?一边是他九年来孜孜以求的,一边是一个诱人又骇人的潘多拉魔盒。这一次,陆总长没有惊动心惊胆战的内阁,也没有惊动工程部,更没有让图兰亲自上门撬锁,他白天照常办公上班,晚上按时回家休息,没有对外界透露一点他正站在一个命运的拐点上,牵着魔鬼的手。一个月以后,无声的惊涛骇浪化作了他桌上的第七道刻痕,复制的彩虹病毒株、九年多的全套数据与资料付之一炬。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陆必行端着茶杯站起来,一边在书房里散步,一边听湛卢帮他梳理工作日程:“财政部报来了新一季度的报表,赤字连续两个季度缩减,我个人觉得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