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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嘴能动,顿时目露绝望,眸底浮出灰蒙蒙的一层雾。敖定波缺了大德,知道这鹿妖妖力耗尽、一时半会变不回原身那副小白鹿的模样,三下五除二将人捆好塞到火堆旁,便大摇大摆地在人身边蹲下来,贱不拉几地在少年脸颊上戳出一个软窝窝:“小样,老子治不了你了还。”佟苓胸腔顿生一股怒气,抿起薄唇扭头过去,拒绝再同敖定波交流的意愿表达得十分明显。顺势打量了一遍满是叶影婆娑的四周……只能说少年终究还是少年,还没憋多久,佟苓便在道道寒风刮过时忍不住开口同敖定波呛声道:“堂堂南海龙王,夜里就这般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得了,您就将就将就,”敖定波随手折了根竹枝,将面前的篝火翻动一二,随后那枝条的尖儿才指向不远处、一片黑黢黢的空地:“到底说你修为浅见识少呢,喏,察觉到前边儿结界的灵力气息没?”“信不信小爷我刚刚带你进去,东海龙王一发怒,就立马蹿出来宰了你。”敖定波随手从劲装衣袖的绑带里抽出来一根皱皱巴巴的布劲,就着火光化了些雪水,颇为不熟练地给少年擦干净了嘴角的血渍:“说吧。”“那秃驴到底在哪?又派你来当诱饵还是人质?嗨呀,当真是贼心不死阴魂不散……”赤龙的啵嘚嘚啵嘚地兀自念了一堆,翻旧账的本事一流,且丝毫不影响他手上动作。佟苓背靠在石块前面无表情地听他自言自语,闭了闭眼,随后才咬着下唇打断道:“他真的不在附近。”“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来了烨城。”“是……被和尚,亲自赶出来的。”少年嗓音艰涩,一字一句说得坎坷又艰难,视线死死盯着眼前不停跳跃升腾的火光,神情阴鸷:“他说,若是再不放我走,以后恐怕会忍不住亲手了结我的性命。”饶是敖定波这些年来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也仍旧被玄澜这般心狠手辣的做派震撼到了,先是故作惊讶地“哟”了一声,随后才道:“啧啧,就算是人妖有别,这秃驴连自己人也下手?真狠得下心啊。”“……”佟苓瞥他一眼,沉默半晌,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蹙着眉头低声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敖定波不置可否。“从前有座村庄,名唤吴家村,村子里有百来户人家,人丁兴旺。整个村庄依山傍水,靠近城镇,依靠种地织布进城换钱,还算得上是自给自足。”忽然有一天,村子里便有流言传开了。说是祠堂旁边的废庙里来了个很好骗的和尚。这是村头的小乞丐发现的——乞丐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好吃懒做,成日只会偷鸡摸狗,三五成群蓬头垢面,饥一顿,饱一顿。然而只不过是在那和尚面前流下几滴假惺惺的眼泪,第二日便把和尚的玉佛珠给要来了,卖给镇上的当铺,换了好几锭金子,从此吃喝不愁,快活似神仙。于是便有说法在村子里活泛起来了。说和尚心善,也笑和尚愚蠢。第三日是李铁匠,说的是禅杖仗身为玄铁打造,碰巧他家中猪圈急需修补,否则栅栏撞坏无修,牲畜从那缝隙中全溜跑了,今后一年都没rou吃。好不凄惨,好不可怜。第四日则是王寡妇,看上了和尚身上披着的白袈裟,毕竟城里做套衣裳太贵了,她又穿了十来年的粗麻布。第四日……第五日……村里人的欲望愈发不加遮掩,像是贪婪的豺狼野狗,想要榨干这外来和尚身上所有值钱或者不值钱的宝贝。——直到最后一日。“最后一日,瘟疫带着饥荒一起来了。”佟苓一张苍白尖瘦的脸被火光映亮,上面光影交错斑驳,他勾唇一笑,神情诡异莫测:“忽然就有人说圣人血rou可以救命。”听到这里,敖定波的表情已经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所以?那秃驴当真割rou放血,舍身救人了?”“所以,”佟苓神色冷淡,话锋一转:“他把吴家村的人都屠了个干净。”敖定波蹙眉:“哈?”“瘟疫蔓延,村子里的事态已然控制不住,而吴家村附近,是更大、住着更多人的城镇。”“一个村子,不过寥寥百人。”少年嘴角**一下,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容的笑,有些嘲讽似的:“一座城镇,等待他这慈悲心肠的圣僧去庇佑的百姓可是成千上万,比这一个小小的村子要多的多。”“两权相害取其轻,这道理谁都晓得。”“若是他的救命恩人兼师父,告诉他人间不日将有大劫难,必须取得真龙金丹才能拯救苍生。”“即便是真龙,也不过是异族,是妖兽,是用来平乱息灾之物。又怎么比得上人族千百万年的繁荣昌盛,无病无灾?”“你觉得,一颗剔透佛心如他,又会怎么做呢?”佟苓一口气说了许多,冷风从喉咙口倒灌进去,带起一阵强烈的痒意。他就着混身皆被束缚的姿势躬下.身来,不住呛咳出声,直至嘴角又复而渗出来丝丝鲜血,才一边喘.息着一边冷笑道:“哈,玄澜还说我终究是妖兽,不是人。若是哪一日需得鹿血鹿心入药才能治病救人,他定不会手下留情。”即便是玄澜亲手从捕兽坑底将那尚处鸿蒙混沌之中的幼鹿救起,带在身边悉心照料,甚至不惜为它耗费大半灵力,引开灵智,一人一鹿相依为命度过漫长时光……只可惜啊,妖兽仍旧是妖兽,终究比不过同族在玄澜心中地位分毫。敖定波安静听少年絮絮念叨半晌,待到话音彻底停了,才拿着树枝拨弄几下那篝火堆,冷着一张脸:“百岁不到的小妖,你懂个屁。”“修为不高歪理倒多,和那秃驴一脉相承的碎嘴子。”“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了,”佟苓没有在意敖定波话里话外的嘲讽,瞳仁好似成了一潭死水,麻木道:“我此次来烨城,本就是要自寻死路,你废话少说,动手杀了我便是。”“善恶不分,”敖定波说着伸手,胡乱捏了一把少年脸颊上的软.rou:“即便是再多苦衷,你们就能在烨城中大放毒雾,为了一己私欲让生魂陪葬,还妄图剖出真龙金丹,镇在独峰之上?”“你凭什么这么说?”少年好似忽然被敖定波的几句话刺激到了一般,红着眼睛瞪他:“灵怪、妖兽、凡人,甚至是神明……明明就是各谋其利罢了,不过立场不同,为何你便一定是善,我便一定是恶?”“嗤,”只当他无理取闹,敖定波眼看着佟苓差点就要因为过于激动而一头栽倒进火堆里,无奈伸出手来,扯着绳结一把将人拉回到面前,一边拂去少年脸颊上沾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