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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视线平齐的地方用四个包铜的六角螺丝钉了一块同色的门牌,板正地刻着“1708”。解春潮轻敲了两下推开门,里面就是诊室。和外面的冷色截然不同的,房间里面倒是温馨的浅黄色调。只不过摆放了诊疗床和一些检测设备,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液气味,提醒着来人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韩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人很消瘦,看起来年纪不轻了,两鬓都已斑白,眼角也有浅浅的纹路。他看见解春潮进来,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先坐一下。”解春潮把号码牌放在办公桌上,依言坐下。韩医生把手里正在誊写的一摞纸收了起来,握住两侧在桌子上顿了顿,很温和地问他:“今年多大了?”解春潮实话实说:“二十八。”韩医生十指交叉,叠放在自己肚子上,解春潮这才发现他腰间隆着一个不小的弧度,不禁有些诧异:这人怀着孩子,居然还在诊所工作到半夜。韩医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诙谐地笑了笑:“老蚌怀珠不容易,但是也得养家糊口,是不是啊?”他手依旧搭在肚子上,说话慢悠悠的,莫名让人感到放松:“解明,不是你的真名吧?”解春潮没说话。韩医生耐心地跟他解释:“预约,你可以用假名,因为只是一个记录而已。这家诊所独立于宝京的市级医疗体系之外,是因为有些顾客对个人隐私的安全度要求极高。但是我们仍然是要按照法律要求记录患者的真实信息,因为还需要录入更高一级的系统,希望你能理解。”他见解春潮还是不说话,接着说道:“那我们先聊一点别的,孕期第几周?”解春潮回答他:“六周四天。”韩医生点点头,继续问:“身体反应大吗?”解春潮抿了抿嘴,如实回答:“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韩医生哈哈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使他看起来有一种很温柔的魅力:“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身体承受力高,相应的也就受的罪比较少。不过一般来说饮食多多少少都会受一些影响,你看上去被照顾得很好,家里人已经知道了?”解春潮又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对这个怀着孕工作的男人说谎。韩医生看着他的反应,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怀这个小坏蛋就难多了,一上来就先躺了一个月,后来又出现了先兆性流产,我和孩子爸爸都觉得要保不住了,但是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有缘分的。”解春潮忍不住问:“您怀孩子怀得这么难,怎么还……”他本来想问怎么还来做终止妊娠这样的治疗,但到底还是委婉了一些:“工作到这么晚,身体吃得消吗?”韩医生看着他担心的表情,很温和地说:“我怀孕以后,我爱人看得可紧了。只是今天梁义求到了我头上,说他有个小朋友遇上事儿了,让我帮个忙。我就私自出来一趟,等这边结束,我还得赶紧回去。”原来都是明眼人。解春潮心里对梁义和韩医生都很感激。“那,言归正传。你对终止妊娠了解多少?”韩医生身体前倾,手肘拄在了办公桌上。解春潮想了一下:“不太多。”韩医生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才继续说:“现在的男性终止妊娠术,其实相对来说还是不完善。虽然术后短时间内的影响并不明显,痛感也不会太严重,比普通的胃痉挛程度还要低一些。比如现在大家说的做完手术第二天就能上班,其实是可以普遍实现的,甚至有些人刚做完手术只会有轻微的不适。但是术后的长远影响是不容忽略的,医生都喜欢把问题往严重里说,你可能会存疑。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现在在录的男性流产患者,有百分之八十六以上终身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件事你知道吗?”解春潮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在了小腹上,那里暖暖的,还很平坦。韩医生大约不耐久坐,手抵在后腰上揉了揉:“我只是个医生,没有权利干涉患者的人生选择。但是你一来我就问了你年龄,你只有二十八岁,后面少说还有几十年。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结束这次妊娠。但是我希望你不是出于一时感情用事,也不是因为任何外界压力,而是真正地出于自己的意愿,也彻底地了解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解春潮看见韩医生怜爱地在腹侧慢慢揉了两圈,想起了白天解云涛给他看的那个小视频,目光垂了下去。韩医生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那好,要不然我们就先做个检查吧。等你想清楚了,把个人信息确定下来,我们就执行手术。”“春潮。”解春潮轻轻地开口了,睫毛缓慢地抬了起来,安静地把韩医生望着:“我的名字叫解春潮。”第47章解春潮从诊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五味陈杂,不确定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隔音门从里向外是不需要门禁的,只有一个开门的开关。门一打开,解春潮就听见了走廊外面的争论声,前台的女人正在努力解释:“先生,这儿真的没有叫解春潮的患者,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方明执手按在桌子上,目光里几乎流露出几分凶狠,他咬着牙问:“他在哪儿?解春潮在哪儿?”解春潮从走廊拐角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就诊的号码牌。他没看方明执,直接把号码牌还给了女人:“谢谢你,诊金我会按时转到账上。”女人看着猛然安静的方明执,又往回打量了解春潮,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但还是专业地收好了号码牌,对解春潮说:“请您留一下**寄回的地址。”解春潮弯腰趴在桌子上,几笔把书吧的地址留下,签了自己的名字。方明执一身的汗,就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他微微颤抖着,问解春潮:“你做什么了?”解春潮没看他,把外套披到身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做了该做的事。”方明执在后面僵硬地跟着,行尸走rou一样。走到电梯里,方明执像是害怕似的,喉结滚动了几次,终于问出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解春潮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着他,发现他身上的汗越出越多,简直湿漉漉的,他的眼睛根本就没聚着焦,也没察觉自己在看他。解春潮挪开了眼睛:“没有不舒服。”方明执磕磕巴巴地像是喘不上气,机械地答应着:“那我,我送你回去。”解春潮不想和他拧,沉默着。方明执的睫毛上都凝着汗,把眼睛蛰得通红,却没有眼泪。方明执带着解春潮走到车边的时候,除了那双眼睛,已经全然是一种冷淡,或者说是一种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