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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店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包纸出来,抽了一张给傻子擤鼻涕。傻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纸,哭得抽噎。宿郢没办法,只好把纸摊开捂到他鼻子上,这下傻子知道了,就着他的手就开始擤,连擤了两张纸才好。他把傻子拉着站起来,然后返回到方一身边。方一已经爬到了自己的小滑板上坐好了。宿郢拉起滑板前边的麻绳,试着拉了一点点,了解好该用力的程度后,走到了傻子身边拍了拍他,指了指前方,然后回去拉着方一的滑板往前走。傻子也不是完全的傻,他多少还有个三四岁的智力水平,被方一骂了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之后的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后边儿走。特殊的三人组合走在路上,不知道引起多少路人的回首。雨后的天凉凉的,地上湿湿得泛着泥土的味道,宿郢在最前边儿走着,他并不知道路在哪里,只是往前拉。不过,他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人会告诉他。“左边。”“往右拐。”“直走。”……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刚修的水泥马路上。水泥路两边,是刚修的鬼城。前些日子市里炒房热度高,到处都是修房子建房子的,房子一路从市繁华地带修到了城郊,再从城郊修到了只有少数老年人在这里养老的荒郊野岭。方一住的地方就在这里,荒郊野岭。他的房子在鬼城的边缘,在堆着一堆废弃物和垃圾的地方有一排矮小破旧的平房,平房的面墙上已经被挨着画了好几个红色的圆圈,圈圈里头写着一个“拆”字。平方外头不远就是乱七八糟的工地垃圾,用剩下的木板水泥之类的,臭倒是不臭,就是灰尘大。这里的地有一小片是泥土地,没有铺砖也没有水泥,平时一脚下去就是土,今天下了雨,就成了泥浆。方一要从这里过去,估计很麻烦。宿郢走得快到泥地停下来回过头看方一,是想问他要怎么过去,拉滑板肯定是不好拉了。“谢谢,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好心人。”方一说。“……”宿郢还没打算走。他把手机掏出来,文字转语音:“我送你回去,你家是哪个房子?”“红色门那个。”宿郢看了一眼,一排房子里只有一个是红色铁门。他弯下要把方一抱起来,这小孩儿人瘦得不得了,估摸着只有八十来斤。现在的这个身体,民工王大秋也很瘦,但人毕竟是干过工地的,人瘦是瘦,但是精瘦,平时经常抬重物,力气还是很大,抱个方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他抱着方一先走了,傻子则很有眼色地提着滑板子跟在了后头。淌了一脚的泥水,淌到了红铁门前,铁门前是水泥地了。他放下方一,让人取钥匙,他开门。方一没取。“送到这里就够了,谢谢好心人。”方一顿了顿说,“屋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我给你二十块钱,你的手……”宿郢打的字转语音也响起来了:“我送你进去再走。”“不用了。”宿郢站着不动。“谢谢你好心人,你快走吧。”宿郢还是站着不动。他不动,方一也不动。不知道方一在坚持什么,明明都到了门前头,硬是不让宿郢进,非要让人走了才行。两人对峙了整整五六分钟,最后宿郢妥协了。他继续打字,机械女声响起:“你确定这是你的家?”万一不是,他就白送了方一过来。送人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方一的住址,既然柏城以这样的方式来向他展示存在感,那他也没办法熟视无睹。“是我们的家!”方一还没回答,傻子在一边提前抢答了,“我们家里有很多宝贝,不给你看!不让你进去!”宝贝?傻子继续说:“方一说,坏人没有了,就不会抢我们的宝贝了!除了我们,谁也不能进去!”*宿郢到底是没进去成,但为了证实这确实是方一的房子,于是让方一拿钥匙开了锁,目送他们进了门,关上门。没撒谎就好。明明上辈子还是人中龙凤,穿金戴银人参鲍鱼,这辈子却落到了这个地步,柏城这个老男人真是心机深沉,知道他心软,所以这辈子才投了个这样惨的胎吗?从社会最顶层到社会最底层,让他想彻底远离都做不到。不管呢?还是管呢?他靠着红色的铁门看着天,歇了一会儿,起身叹了口气,离开了。而此时,铁门对面的方一听见他离开后,也起了身,对着傻子比了个“嘘”的手势,拿起门后头放着的拐杖,杵在腋下,慢慢地朝屋里走了进去。屋里拉着窗帘,黑漆漆一片,他拉了下门口的灯绳,屋里才亮了起来。灯并不太亮,是昏黄色的,印着屋里的一切东西老旧又沉默。他杵着拐杖走到桌边,按响了最里边靠着墙的音响,音响咔咔咔地响了几声,拉扯着磁带放出了同样年代的歌声: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曾经他也有过家,可是却说没有就没有了。不知道多少次做梦梦到那辆越来越远的长途汽车,他恨自己没听mama话下了车,丢了自己的家。从此,他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没有爸爸mama没有家,只有疼痛和惩罚的世界,成了一个卑微下贱的人。谁不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落到人贩子手里,疼痛是必学的一门课程。因为痛了,才会怕;怕了,就听话了。不听话,硫酸就泼上来了,不是一次性泼,是一点一点地分着批次的,因为怕他一次性流血过多死了,还得花钱救活。没有一次是不疼的,每次都疼,只是有时候疼,有时候很疼,有时候特别疼,还有疼得想死。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也不知道人原来还可以在生死之间选择死亡,所以就忍耐着一切活下来了,只是偶尔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活得连畜生都不如。后来,当他明白死亡的意义时,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磕头乞讨的日子里麻木了。他什么也不想,每日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发呆,磕磕头,日起月落,年复一年。他以为,他的一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