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恶龙归巢

    四、恶龙归巢

    “噗。”

    帝释天没忍住笑了一下。

    迦楼罗——那只金翅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轻笑，停下了进食的动作，颈侧的金翎随便炸了两下试图恐吓一下对方。

    帝释天见状笑得更“灿烂”了一点。

    感觉到不对的阿修罗停下动作：“怎么了？”

    帝释天：“呵呵，没什么，这只金翅乌似乎对我有些防备呢。”

    金翅乌：……

    金翅乌看了一眼帝释天身边的男子，阿修罗深红的眼瞳缓缓移到了它身上。

    它的眼中看到的可不是什么高大英俊的天人流浪者，只看得到小山般的黑色幻影。

    金翅乌的翎毛倒了下去，羽翼震动，它选择直接飞走。

    帝释天看着那比人高的巨鸟飞快消失在山林中，有些遗憾：“跑掉了呢。”

    阿修罗带着他到了附近的小山上，朝下可以看到大半个龙巢岛。他简略地和帝释天解释了这座魔龙巢xue的情况。

    沙滩可以去，有食物。不要自己去深林之中，岛中地脉在里面，最近魔气横生，深林里时常滋生魔物，还住着比迦楼罗更警惕陌生来客的成年金翅乌。

    远处最高的山顶上，可以越过海面上的黑雾眺望远方。山下有他用来储物的洞xue。帝释天醒来的那个山腹中的洞xue是全岛最安全的地方，日落之后必须回到那里休息。

    帝释天：“是你把我带到那个山洞里的？”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包好的伤口，“这也是你帮我处理的吗？”

    阿修罗点头。

    帝释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过得太惊险，我半途晕过去了，脑子都是乱的，只记得自己好像落水了。”

    阿修罗：“我没抓稳。”

    帝释天：“什么？”他没听清。

    阿修罗看向远处天边，他的吐字已经流利起来，“我在沙滩上，看到你被海浪冲上来，就把你拖了回来。”

    帝释天仍是有些不解：“那恶龙把我抓来，还以为要吃了我。怎么又把我丢进了海中呢？昨夜它明明已经来到洞xue之外，最后一刻又放弃了攻击我。”

    “魔龙这种生物，真是很难捉摸。”

    阿修罗眉头不自然地跳了一下，多少有些尴尬。帝释天，这面对铺天盖地的龙焰却面不改色的美丽天人忽然靠近了他，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感谢之色：“阿修罗，真是多亏你救了我！没有你，也许我就要丧命这座龙巢之中了！”

    阿修罗：……

    他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救走帝释天的是他，抓走帝释天的……也是他，可他不能承认。

    阿修罗的视线逐渐移到了对方覆在他手上的，修长的手指。帝释天恍若未觉，收回了手直起身看向远方，似乎在找善见城的方向。

    阿修罗体温偏高，对方手指拂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点转瞬即逝的微凉。他感到一阵恍惚和熟悉，也许这个天人还是太过漂亮了。

    他的眼睛，像那些被他珍藏在地下的华彩闪烁的绿宝石。

    帝释天问：“你知道，哪边是天域的方向吗？”

    阿修罗很含糊地指了一侧：“也许是那边。”?他补充道，“偶尔会看到龙，从那边飞回来。可能去那边作乱了。”

    帝释天：“你离开过这荒岛吗？”

    阿修罗：“……不曾。有时候有沉船的残骸被冲上岸，我会去沙滩上捡船上的东西。”

    帝释天怜惜地看他一眼：一个人在这危险重重的岛屿上生活，一定非常艰难。

    阿修罗听到帝释天的声音被风送到他耳边：“那么，要不要……和我回天域去？我们一起，你这么英勇的武士，不该被埋没在此。”

    阿修罗沉默片刻：“我说了，我是被放逐的流浪之人。”

    帝释天：“我不曾在流放者名册中见过你……样貌姓名的记载，也许是有误会？”

    他继续争取道：“我在十天众和天域军那里，勉强还能说上几句话，也许可以帮你。”

    阿修罗只是摇了摇头，眼看日头渐沉，他转了话头：“要日落了。你该回去那个洞xue里，我送你。”

    帝释天：“为什么？”

    阿修罗：“龙巢上最重要的事：日落之前找个地方藏好，不要出来。”

    帝释天被他拉着走：“晚上会发生什么？”

    阿修罗忽然严肃地看着他：“入夜之后，恶龙归巢。它最近……脾气很差，不要靠近它。”?他拉着帝释天下了小山：“出来小心被吃掉。”

    帝释天被他送回那个洞xue中，却看到他留下足够的柴火后，跃上洞口似要离开。帝释天连忙道：“你不留在这里躲避它吗？”

    阿修罗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去警戒……我知道怎么避开它，你别出来，记住了。”说完，他便消失在洞口。

    帝释天望着洞口，心里总有一个疑虑挥之不去。

    他直觉阿修罗对他确无恶意，但这人言行中处处透露着一种可疑……究竟隐瞒了什么呢？

    夕阳入海，夜幕降临。

    入夜后一直很平静，帝释天靠头顶山缝中漏下的月光方位去判断时间，眼见快到子夜都无事发生，也渐渐生了倦意。

    静谧之中，一声金翅乌的尖啸挥散了他的困意。

    他惊醒过来，耳听得外头许多金翅乌在尖啸，紧接着无数羽翼挥动的声音——是金翅乌在飞离此地吗？中间夹着魔物连绵不绝的嘶吼，紧接着大地震颤起来，他又一次听到了雷鸣般的吼声。

    ——魔龙归巢了。

    帝释天灭掉火堆，渐渐退到洞xue深处。山外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听到了龙焰喷射的声响。隔着山隙，隐约能看到外边时不时亮起火光。似乎那头龙狠狠撞了一下这座山——山洞突然剧烈的震了一下，簌簌地掉下许多尘土，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连续的撞击后，他再次在那个裂隙处见到了那头魔龙的眼瞳。

    魔龙在看着他，龙的血色眼瞳，隔着一道不及一人宽的裂隙看着他。一簇夜色中不熄的业火望向他，把他钉在原地。

    龙没有吼叫，但他的呼吸声仍能引起地上尘土的颤动。

    帝释天和这可怖的巨兽对视，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告诉他，这头龙似乎在“思考”。

    他抿了下嘴角，向前走了一步。

    龙没有动作，也许它在欣赏猎物的挣扎。

    帝释天朝那裂隙中的眼瞳走去，他要试试，自己灵神体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长处是否对龙有用。黑暗中他身后的灵神体渐渐出现，长出金色的枝叶和待放的花苞。

    夜色里一点金色的灯火被点亮。

    龙看着被它掳来的天人忘了它的警告，不断靠近，它逐渐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熟悉感中。被金色莲花环绕的天人停在山石的裂隙前，绿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眸也在望向它。

    这一幕，好熟悉。

    魔龙动了一下，裂隙不再全被它的眼瞳占据，帝释天看到了它的利爪。

    帝释天伸出了手，金色的莲花越发茂盛，金色丝线沿着裂隙蔓延，渐渐将那些莲花开到了恶龙爪下，他借此窥得一点巨龙的的情绪。

    连接的短短一瞬，帝释天感觉自己的莲花要被火焰与暴怒吞没，他试着催动灵神体安抚对方，金色的丝线逐渐缠绕上了龙的角爪，开出几朵小小的莲花。

    花开的那个瞬间，几道黑影闪过，沿着金丝朝上，死死捆住了所有的花苞，尖端狠狠扎进盛开的莲花花蕊中，不断厮磨起来。

    “啊……”

    帝释天一时难以动弹，他的灵神体被直接入侵，这感觉难以言喻直烧心魂，痛苦中又渗出了一点欢愉，让他浑身发抖难以自控，堪堪扶住石壁没有完全跌倒。

    魔龙突然低吼一声，那几道黑影离开了帝释天的莲花，洞外响起了巨大的扇动声。

    那恶龙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帝释天扶着石壁犹在喘息，灵神体被入侵的感觉太可怖，他几乎失神。

    刚才……除了无尽的灼烧感和暴怒、悲伤，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灵神体的能力是近距离读心，在作战中并无大用。这能力似乎对魔龙这种强大的传说生物无效。

    帝释天将自己的手翻过来，掌心的莲眼还在流着泪，刚才的感觉过于刺激，但新的疑云已经笼罩了他。

    他从前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暴怒，可为何觉得它似曾相识？

    而另一边的恶龙，它在飞。

    它飞出了龙巢岛，穿越涌动的黑雾，到了月明星稀的海上，原本温柔的夜色尽数被它口中喷涌而出的龙焰破坏。

    龙焰点燃了大片的海面，半片天空被映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