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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哑巴招来了。其实这几年盛望每次回老家都会路过一下梧桐外,老头不在、喜乐赵老板也不在,他怕哑巴的日子会变得无趣又难熬。只是偏偏不巧,他每次来,这间小院门都锁着,哑巴永远不知在哪处忙忙碌碌,捡拾废品,或是照料他的小菜田。后来盛望才听赵曦说,他爸妈在北京根本呆不住,身体稍微好点了就往江苏跑,每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老家呆着,一半是放不下喜乐,一半是因为这个孤独的哑巴朋友。听到那话的时候盛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情羁绊往往比看上去的深切长久。哑巴这几天很高兴,在他的视角中,他熟悉的邻居朋友都回家了,一批又一批,热闹非凡,是过年该有的样子。他最近都窝在喜乐。赵老板弄来一大批上好的桂圆蜜枣,他在帮忙分装封袋。年三十这天抱了两大包回来,一包给老头,一包给两个小的。盛望和江添其实都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收得很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对哑巴这个年纪的人而言,新年最好的祝福就是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甜。两人不擅长给长辈准备过年礼物,本来规规矩矩买了补品,毕竟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老头们长命百岁。但等饭的时候又改了主意,偷偷溜去最近的商城,买了两个适合老人用的智能机。丁老头不用说了,一直都用着,只是给他更新换代一下。至于哑巴……他们就是见不得他孤零零的模样,尤其是热闹散去的时候,他站在那里咿咿呀呀边比划边挥手,看得人都不忍心走。虽然他拿着手机也不能打电话,但好歹可以写字。盛望给他调好了输入方式,一步步教他怎么用:“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可以给赵老板发,给老头发,给我或者江添发。”哑巴和老头得了新玩意兴奋得不行,窝坐在小藤椅里面对面发了一下午信息,效率倒是比自创的手语强。江添指着老头的背影说:“眼熟么?”盛望一脑门问号:“不啊,怎么了?”江添:“我眼熟。”“为什么?”大少爷认真地问。结果江博士不咸不淡地说:“你以前上课闷头发微信就这姿势。”盛望:“……”他默然两秒,叼了刚剥完的橘子rou,然后用橘子皮把他哥打了出去。这天的晚饭订在一家私房菜餐厅,老板是个老北京,小时候的盛望特别喜欢他家的炒红果、水煮虾球和豌豆黄,三天两头下圣旨要吃。盛明阳除了没时间陪他,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一来二去就跟老板有了交情。其实大了之后盛望的口味就变了,但老同志的信息更新就像手机换代一样,总是落后年轻人几步,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固执地记着那三道菜。这应该是几年来人最多的一次年夜饭,盛望把老头和哑巴都带上了,却并不热闹,毕竟盛明阳同志心里还有几分膈应未消,聊天全靠情商撑,内容回想起来乏善可陈,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沉闷,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老同志应酬搞多了,有点“职业病”,总觉得饭局不能白设,多少应该推进点什么。于是临到尾声,他一个没憋住,试着推了一下——他摇着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状似无意地问:“小添是不是还没毕业?”江添点了点头说:“还有两年。”“那你项目搞完还得走?”“对。”老同志“哦”了一声,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结果亲儿子突然开了口:“既然聊到了,我先跟你说一声。”盛明阳直觉不妙,端杯子的手指一顿,问:“说什么?”盛望说:“我到时候可能也会出去一趟。”盛明阳简直满头官司:“什么叫也出去一趟?你出去干什么?”“公司有外派。”盛望说,“我前阵子跟他们聊了一下……”盛明阳心里呕了一口血,默默把杯子放下了。聊了什么屁话老同志并不想听,他只知道自己有一瞬间的后悔。他仿佛打了场花式台球,一杆子撞了个黑的,在桌沿辗转曲折老半天,又咣当撞了个白的,然后双双入袋。当初把江添送出去的时候,谁能想到还他妈能有这么迂回的后续,时隔六年多,终于把盛望也拱出去了。但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毕竟当初的第一杆是他亲自打的。餐厅老板友情送了他们一份足料羊蝎子,老同志就着聊天吃了一点,吃完就上了火,嘴疼。尤其回家看到那俩小的进了一间房,他就更疼了。相比而言,盛望心情倒是很不错。虽然年夜饭的氛围离“其乐融融”还差不少,但这都在意料之中。事实上,他们能坐在一桌完整地吃一顿饭,本身就意味着冰山消融的开始。再加上除夕夜里12点整的时候,江添收到了江鸥的微信,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祝儿子新年快乐、让他注意休息。只是在祝福的结尾额外加了一句话。她说:都喝了酒吧,记得泡点蜂蜜水,免得明天头疼。尽管只发给了一个人,但这显然不是对一个人说的。也许只是单纯的叮嘱,无关其他。但盛望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再过一年或者两年,没准儿他们真的可以围坐在一起,像多年前梧桐外的那个夜晚一样,好好吃一顿饺子。*年初二这天上午,盛望定了个闹钟,却还是不小心起晚了一些。他睁眼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楼下卧室敞着门,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盛明阳已经出发去赶早班飞机了,没来得及跟儿子吃顿临行早饭。当然,也可能是故意不想吃,毕竟老同志还在上火,嘴边起了个大燎泡。空调刚关没多久,盛望又一一打开,穿着卫衣长裤在楼下找吃的。他抓着头发在厨房掀了一遍锅,又转到了冰箱边,看到了上面压着的字条。盛明阳写了一笔盛望没遗传到的好字,比起江添的,他更厚重圆融一些,一看就是个商务派:「赶航班,归期不定,如果初七未到家,你跟小添自行出发去北京。——爸爸」盛望捏着字条的时候,江添带着一身洗漱完的薄荷味过来了。某位大少爷喜欢彻夜开空调,早上起来嗓子又干又热,开了加湿器也没用。江添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灌了两口润了润嗓子,这才问道:“你爸留的?”“嗯。”盛望嗓子还透着没睡醒的沙哑,“你以前没看过他的字条吧?我来给你翻译一下,意思就是我走了,你俩好自为之,假期结束就赶紧滚蛋吧。”江添短促含糊地应了一声,又用瓶口碰了碰某人下唇问:“你是不是没喝水?”“噢,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