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都说你爱错人了

    摇穗蹑手蹑脚回家时，阿虞已经坐在桌前等她了。

    对上自家小夫郎柔顺的目光，她做贼一般僵了一下，有点心虚地打了个招呼，上前老老实实坐下。

    “这几天，我有点事……”她试着开口。

    “没关系。”他嗓音轻缓，温柔耐心，“妻主不必同我解释。”

    摇穗看着他眼里的从容，桌面下纠葛的手指攥得更紧了，心里松了口气，却又不由自主浮出一些失落。

    她几天没回家，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果然……大妖倌虞，爱的不是她啊。

    “我去找了说书人，把上次的故事听完了。”她直视着桌对面眉眼俊秀的小郎君，“你就是‘倌虞’，对吗？”

    “是。”他大方地承认了。

    摇穗愣了一下，继续：“你没有骗镇上的人，你的确曾有妻室。她叫容髓，你一直在等她，对吗？”

    倌虞定定注视着她，语气很轻：“是。我一直在等你。”

    “……”摇穗咬了咬嘴唇，用力咬住，“你有什么证据？”

    倌虞笑了，他站起身，绕开椅子走上前来，俯身牵起她的手。

    “相貌可以做假，声音容易改变，但感觉不会骗人。”他眼里柔情似水，垂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羽毛一般轻盈，点到即止，“千年了，我快要记不清你的样子。但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

    脸色苍白的少年笑着，摩挲着她脸颊的肌肤，像爱抚珍藏的玉器，温柔道：“还有问题吗？”

    摇穗不吭声了。

    “那……该我提问了。”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柔得像哄孩子，“你听完了我们的故事，可有想起什么？”

    摇穗望进他眼里的期待，嘴唇动了动，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阿虞……”她攥着拳头，踌躇许久还是说了出来，“你或许认错人了。”

    “我不在乎你是谁，我们成婚以来，我也从没后悔过。可我不想你一直把我当别人，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她一口气说完，倌虞静静听完了，半晌伸过手来想抱她，被摇穗躲开了。

    “阿虞……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她不敢看他的眼神，猜也能猜到那会是多受伤的目光，狠狠心还是一股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想一直做别人的替身。”

    倌虞一直看着她。

    他脸色原本就不好，从她躲他开始，更显得苍白。

    “妻主这是……要与我和离吗？”他笑了，话里却在颤着声，“数日不见，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多事想跟你做，而你只有这些话吗？”

    他站起身，眼里猝然跌下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的样子格外惹人怜：“容髓，你又不要我了是不是？”

    摇穗一见他哭就后悔了，心口一抽一抽疼，可听见他嘴里那个名字，无名的怒火一下就涌了上来。

    “我不是！别那么喊我！”她气冲冲喊了一句，扭头就往门外走，手臂却被拉住往后拽去，落进他强硬的怀抱。

    “阿虞，放手……阿虞！”嘴唇被亲得生疼，摇穗使劲挣扎，腰被他锁住直摁在椅子上亲。倌虞的吻霸道又疯狂，不给她喘气的机会，一如狂风骤雨般不容抗拒。

    啪。

    明显收了力的一巴掌拍上去，他的动作顿住了。

    摇穗哆嗦着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连滚带爬往门外跑——

    眼前一黑，释放的妖气如藤蔓封闭了大门，她喘着气回头，看见脸色苍白的妖血红的眼睛锁定着她。

    “想走？”他笑得乖巧，脸上还残着巴掌印，神情痞气似是全不在乎，大滴大滴跌落的泪珠却暴露了近乎癫狂的心境，“你哪都去不了。”

    摇穗快要吓傻了，更可气的是，她发现自己到此境地还为他痛心。

    “你……你不要过来啊。”她抖着手指住一步步逼近的妖，“我可是除妖师，虽然是半路出道的，惹急了信不信我收了你！”

    她还没收过这么大只的妖呢。她也不想收他，她还想着要跟他过一辈子，只要他能放下旧情别天天念着那位前妻主……

    “好呀，你收了我，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倌虞笑得似乎她的动作可爱到他心里去了，可用这样悲情的哭脸笑成这样，看得摇穗头皮发麻。

    “都说你爱错人了……”

    “爱？”他停下了脚步，似乎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吃吃笑起来，“是啊，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可以为你放弃所有，藏起本来面目躲在这人间千百年……”

    “可你呢？”

    他脸上的笑容散了，血红的眼睛里泪光盈盈：

    “你每一次抛下我，每一次离开，从来决绝不悔……我是爱你，可我也恨你。容髓，我恨你把我当做玩具，恨你留我一个人在这冰冷世间，恨你许我承诺空等千年——”

    “若没有你，我不会明白爱是何种滋味，不会这般痛苦煎熬进退两难。我宁可死在当初虞美人山坡的大火里，死在妖皇手中……”

    “可那样，若是那样……我也不会与你成婚，不会体验到这世上最美好与最痛苦……我不会这般窝囊地……舍不得……即便过了一千年，我也舍不得……“

    摇穗要被他吼傻了，被这一连串的话震得脑子嗡嗡。

    要知道，某人之前可是镇上知名的小结巴。

    跟她成婚后话慢慢变多了，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这样连珠炮似的骂出一大串……

    这种凶悍，这种暴躁，这种争吵，这种跳着脚跟她撒泼……

    总觉得熟悉极了。

    摇穗还没想清楚，眼前漆黑的妖气已经失控地卷上屋顶，掀翻了屋里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在屋里横冲直撞……

    倌虞像一个烧焦的壶浑身冒着黑气，一步步朝她走来，铺天盖地的妖气从他背后涌来，在墙面上投下狰狞的影子，像蜘蛛的巨网一步步收紧……

    摇穗掏出一根簪子扎在自己脖子上，登时冒出血珠。

    倌虞的瞳孔猛然一缩，脚步一瞬被定在原地。

    “……放我走。”她拿自己做人质，生硬地威胁道。

    他呆呆地看她许久，通红的眼尾泪水早淌了满脸。

    “……”

    良久。

    屋里的妖气散开了，墙面上攀爬的黑影消失。

    摇穗连滚带爬夺门而出，差点摔个屁股墩，一秒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