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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的落叶堆上。“……”他不是故意的。胡颖雪的手在空中仅滞涩了片刻,便毫无芥蒂似地从简易的墓上拿起了烟盒,熟练地从中抽出一支放到唇间。肖池甯下意识为她按亮了打火机。“谢谢。”这次是真心的。“你本人和表面看到的也很不同。”肖池甯被这个“也”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你和表面那个胡颖雪又有多不同?”他问。“怎么说。”胡颖雪想了想,“她是我父母期望的全部,却是我最讨厌的我的一部分,说‘背道而驰’都不为过。”她吞吐着夹杂血腥味的焦油和尼古丁:“我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开始渴望杀死她。”肖池甯又看了看地上那道曲线:“她死了就会好吗?”“不会。”胡颖雪理解错了意思,叼着烟看向他,“它死一万次不如我自己去死一次。”“可怜。”肖池甯言简意赅地说,不知是指人还是指猫。胡颖雪转回头,同他一道看向不远处的公路。“但最该死的还是我爸妈。”肖池甯笑了,笔直地烟雾在空中碎成了冬日里呵出的一口二氧化碳:“不用细讲,我体会不了。”“自作多情。”胡颖雪嗤笑道,“十七年这么长,真要细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肖池甯不太认同,大概是因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过于无聊和荒谬,以至于他一直觉得他的十七年,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被抛弃了三次的残次品。第一次是被父母流放到杭州,第二次是意外得知所谓流放的真相,最后一次,是他认清自己即使这样,也仍旧对池凊和肖照山抱有期待的事实。“你觉得我和表面能看出来的有什么不同?”他兴致盎然地问。胡颖雪不假思索地回答:“善良和孤独。”是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烂俗答案。肖池甯有理由想起刘润曦。刘润曦曾断言他们是同类,因为取向一致,因为孤独类似。可不知为何,这话换作胡颖雪来说,他就丝毫没有愤怒和鄙夷的情绪。被一个刚虐杀了一只无辜野猫的女生夸赞善良的感觉,就像被一个留着寸头浑身刺青的涉黑头目送了束百合花,有些好笑。肖池甯把抽到尽头的烟屁股摁进土里,冲她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杀人?”“但你不是还没杀吗。”胡颖雪老成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大的善良。”肖池甯被说服了。“我现在想听你细讲了。”“压力太大。”胡颖雪答,“这个答案能概括所有事件导致的所有结果。”“月考而已。”肖池甯在点燃新的一支烟之前又给胡颖雪递了一支。“他们不觉得月考只是‘而已’,”胡颖雪接过烟,说了声谢谢,“他们希望我连每日一测都能次次全对。”“每日一测”是年级组各个教研组每天下发的考点自查卷的统称,A4纸大小,一般由十道选择题、四道填空题和四道简答题组成,是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地震泥石流都不会少的固定作业。“我爸会因为我妈煲汤的时候加了味精,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是不是想把我喂傻,我妈会因为我爸没能把家长会老师说的所有内容记下来,在校门口大骂他屁用没有。”听到这儿,肖池甯大概明白了胡颖雪的父母是怎样的一类人。是能让乍眼一看的外人说出“可怜天下父母心”,的那一类人。“有时候我很好奇,”胡颖雪仰头看天,却没找到月亮,“真正相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她气馁地低下头,自嘲地笑道:“算了,反正肯定不是我这样。”肖池甯却忍不住想,池凊和肖照山是相爱的吗?如果是,那为什么他们能坦然接受默认彼此的不忠?难道爱并不是一种独占的绝对特权,而是如肖照山所说,是无条件的尊重和包容?如果这种模式能称得上是“尊重”和“包容”的话。“胡颖雪,我问你。”肖池甯直直地望着前方,眼睛失了焦,“要怎样,才能算是‘相爱’?”胡颖雪歪过身子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出了最核心也最无需解释的要素:“这还用问?她爱你,你也爱她。”“如果我爱他,他不爱我呢?”“这叫单恋,别名慢性自杀。”胡颖雪扔掉第一个烟头,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中夺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了第二支烟,“奉劝你一句,别想不开单恋谁,不值得。”肖池甯一愣。“对他这样的人动心,是会像你一样疯掉的。”陈渝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会死吗?”胡颖雪朝他投去诧异的视线,不答反问:“你……在单恋?”“没人爱我。”肖池甯平声说,算是变相肯定。胡颖雪觉得这话简直能荣登自诩文青的中二少年最爱说的话第一名。可肖池甯的神情又是那样的认真和孤独,竟让她在某一瞬间也相信,不被爱、没有人值得去爱,是真的会死。“是。”胡颖雪在摇晃的夜色中盯着他,不自觉郑重其事地宣告道,“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杀了自己,一定不是因为我有多恨,恰恰相反,一定是因为我停止不了爱。”肖池甯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目送胡颖雪搭上回学校的车,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了那片树林,忘记了去那儿的初衷,忘记了亲眼目睹的残忍,只记得胡颖雪的那句,停止不了爱。他早该意识到,与池凊总是给他一线希望不同,肖照山的凶器是使他追问,最后追问出一个绝望的答案。不论如何,都是要他死。冷风在肖池甯耳边呼啸而过,愤怒的喇叭声和司机探出头来叫嚣的辱骂被他远远抛下。他从从未衰减的爱意与恨意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滑着滑板来到了“照”。他在老地方坐下,眺望那块招牌,回顾过去的十六年。毫无疑问,一无是处。而罪魁祸首竟然是他的亲生父母。火已经熄了,肖池甯夹着早已冷却的烟头,渐渐涌起了同胡颖雪酷似的杀意。他明白了,猫必须死。这一刻,他对同桌感同身受,却暂未料到这就是他们将成为朋友的预告。那时候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辆从他面前疾驰而过的灰绿色卡宴turbo上。尽管只在小区门口见过一次,也只坐过一次,但他在不知不觉就把车牌号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记到了现在。肖池甯坐在滑板上,看着卡宴在前面的红绿灯路口利落地调头,紧接着在画廊门口又一次调头,绕了一圈终是停在了他面前。车窗落下来,宛如他第一天到北京时在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