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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做梦了,这个梦好像格外长。她梦见那所发生事故的学校里,自己像局外人一样看着牺牲者生前的生活,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写那结局。虽然自己仿佛奋力叫喊,但是无法发出声音,好像周围被抽成了真空。在许许多多细节和爆炸案来回闪回时,进入半梦半醒的她又从学校闪到了一间豪华卧室,一个身材纤细的金发少年正趴在一位穿着十分性感身体却肥壮得不太健康的老妇身上,两人都卖力地发出叫喊声。老妇在一声长吟过后一把推下身上的少年走进了卫生间,而少年转过身,打开了手腕上的储存装置,望着刚刚拍下的狂乱呻吟的老妇轻轻一笑。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先是一惊然后迅速关掉了视频。这些画面是如此地清晰,细节是那么的逼真,她在猛然醒过来的时候心还在不断狂跳。头痛欲裂的感觉使她无法回忆起刚才的梦境。她干呕一声,看到地面上充满着黑彩色块的眼球残影。今天完全不想去工作,于是她摸到床边的终端机,想联络工厂请假。 可是终端机却被锁定了,像黑客的恶作剧一般,锁定界面没有写明原因。编号114,她不知道这象征着什么,却忽然想起在整理地下室时父亲似乎有一本关于现在终端机上的系统各种基础知识的手册。于是她只好忍着眩晕感走下床,看见电子屏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比上班时间还早三个小时。通常她不会起得这样早,糟糕的睡眠和锁定的终端机使她情绪更加低落,惆怅的空虚又突袭过来。那本书上一次整理没有翻动,现在落了很多灰尘,父亲被带走后她从未打开这里的除尘器。眩晕感和幽暗的光线使她没法阅读内容,更加加剧了烦躁,她突然站起不顾眩晕感拿着书本走上了楼梯,这样激烈活动反而使眩晕感减轻了。 对着目录找到错误代码章节,她查到114代表“其他原因”。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让她非常懊恼却超乎寻常冷静。如果是终端机出了问题,就算不及时通知,也可以尝试申请维修假。毕竟现在没有终端机寸步难行,而每个人的终端机码自出生就与自己绑定了,不像手机可以轻易凭自己更换,如果没有终端,家里绝大多数新型号的电器都无法使用。 她披上外套走到室外,虽然老旧住宅的恒温机不是那么稳定,但好歹使她冬天不受冻夏天凉快。凛冽的寒风使她打了个寒战,初冬已经来了,比起秋风更带着刀一样的锋刃。好几天没有看到小娇妻了,今天去敲门借她的终端看一看消息吧。 按了门铃许久,却没有人应门。如果她的女儿被送去寄宿了,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多半是没有醒来。然而,就在她不抱希望地最后一次尝试按门铃时,门开了,是小娇妻。只见她画着全套妆容,眼睑上粘着一根根精致的仙子毛——早已被禁止销售了,不知道她藏在哪里的存货没有被搜查走。她先是本能地被吓得后退,然后内心充满了惊讶和不理解。小娇妻好像心不在焉,开完门也不招呼她,又回头走到镜子前拿起唇釉,把已经很精致美丽的唇细细修型。她问可以借用终端机吗?小娇妻像没有听见。她只能略提高音量重复一遍,小娇妻看了她一眼好像听不懂。在耐心的边缘她重新大喊:终端机!这才喊起小娇妻,只见她神游般走到床边上,拿起一个屏幕有道大裂痕的板子,点击了一下也出现了114。小娇妻继续机械性地重复点触,她却失去了耐心。小娇妻的精神状态很明显出了问题,她过去一把夺下平板,小娇妻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是又神游回梳妆台前涂唇釉。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问小娇妻化妆得这么好看要去干什么。小娇妻听到“看”字却有了反应,说:“我要去看我的儿子和徐先生。” “啊?你知道他们在哪吗?你女儿呢?” “……”。 “……”。 “……”。 “……不就是爷俩出去玩吗?我老公很厉害的,出差单位总派他,他推辞说太太就没人陪了,结果那些不怀好意的同事说‘不就是为了不见太太才出差嘛’,不允许他带我,他就带上儿子,我先生说这样人家都没法说了,直赞他顾家好男人。之前他们一起去ktv,领导要点那些不三不四的,他看小姐上来了,整个不动如山,小姐娇嗔着手抚上去,他只是礼貌拿开说:‘女士,我已经结婚了,请自重’。那天晚上除了他全部同事都和小姐开房了,他告诉我的。” 她又被气成有点想笑的状态了,说:“别扯了,你老公儿子不都送去改造了吗?”小娇妻听了也不回答,继续说: “我儿子啊,可懂事了,meimei出生以后,天天说要保护她,好吃的都留给meimei,我有时候要骗他说我已经给meimei一份了他才肯吃掉,倒是meimei一点都不关心哥哥。我带他们出去玩,meimei不愿意自己去厕所,也不能自己在门外等着只会闹,我本来想着带他们进去和大人一块上完厕所的,女儿要上,我想着让她自己在旁边一间,我在这边帮儿子一间,就是不愿意。儿子也说:‘mama和meimei是女的,你带meimei去上女厕所吧,老师说我是小小男子汉,要去男厕所自己能上!’我当时眼泪都要淌下来,眼睛酸酸的。” 小娇妻似乎因为接连失去了全部亲人而精神失常了,已经分不清过去的记忆和现实。但是这样的她居然依旧能化一个完美的妆容,还挑选搭配了合适的季节穿搭。她只好问:“今天终端机应该都不能用了,你什么时候出门?”这样的装扮一出门就会被军警队盘问的。小娇妻又像断线一样沉默了一会,说下午,我开车去接我老公。然后她离开了小娇妻的家,走之前只好提醒她小心军警,把妆卸了。 她还是决定去兵工厂,毕竟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事业了。可是到了工厂却没有看见大家在工位上工作,到生产区才发现所有人集中在大厅,领导紧急宣布大家集合,并严令说不来的无论是否请假都要扣除一个月工资和年终奖金。还好自己虽然因噩梦身体难受,但是早起的三个小时使她缓过劲来,还是按时到达了。领导说,因为统一管理儿童的政策引发了少数人不满,而坏分子男权女趁机浇油点火煽动群众情绪,大搞渗透颠覆,却不知老大妈时刻在看着他们。现在,上面下来命令了,要认认真真检讨父权制遗留,可不能像上几次那么糊弄了,明日起所有人先统一穿工服剪寸头,把家里那些花花绿绿服美役衣服都处理了,留那些舒适朴素的,明天工厂会组成调查队统一检查。提问环节,有人说穿衣自由不是政策吗?领导回复特殊时期特事特办,现在重新整顿向父权制滑落的思想才要紧,过后大家才好更好行使穿衣自由权而不是把它变成没有边界的向下自由。她想到了父亲的物品在家。 来不及看的兄弟情小说统统烧掉,相簿和捕梦网她实在舍不得,就决定藏在地下室天花板与地板的隔层间,还有父亲的小备忘本,她正犹豫着要给小本子什么样的命运,却翻到了一页特殊的草稿,上面是父亲把字母排列着,顺序有好几种,上面写写画画。这应该是有一天他心血来潮,从老板那里买来一本关于密码学的旧书,上面附着一些解码练习,他想要试一试吧。 猛然又想起了父亲的信,她像被雷击了一下,赶紧按5×6的顺序排列了德语字母: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ü V W X Y Z 她发现了,这两封信是5月6日和6月5日寄来的,只是一种直觉,她将这个字母矩阵转置了: A E J O S V ? F K ? ? W B G L P T X C H M Q U Y P I N R ü Z 父亲的第一封信中,接连的大写为??YG?LDVSA???LJ???V,她一个个地数,它们在转置过的字母矩阵中的顺序,在原来的字母顺序中,是JIUMINNüEDAIJINBIJIE,救命虐待禁闭饥饿!第二封信中只有ZKPLFJ?L,ZHONGBIN,是重病。这是父亲的求救,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在解码的过程中她是那么急躁,一个字母顺序的数错都让她懊恼,仿佛这样就来得及了,仿佛在此时加紧一点就能追上这已经过去的两个月了。她不能在自己骗自己了,这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错得离谱。在军警来带走父亲时满满的不耐吗?在她们挨家挨户要求每个人手机装上母权之心app,一周后就通知男性未通过选拔者必须搬离而父亲安慰她说自己没有犯过错误吗?是政府大楼突然警报响起然后迅速宣布戒严,但是传言说战后临时总统及议员已经悉数被恐怖分子杀害了吗?那本《使女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她拿到了地下室,破烂卷起的封面那么突出。到底是她被欺骗了,还是一开始就自己欺骗了自己。 第二天,她在休息时间到流水线工作间里,与统一寸头但有些还没来得及染回颜色的女工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离开时,没有人或监控机器发现一根手枪的枪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废料金属卷成的卷,机器识别发出警报,女工只是熟练地将这个残次品捡出,又融入了整齐划一的海洋。如果金属卷展开,镂空的地方将会是一支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