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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天黑就喝得烂醉,每到月底就捏造一堆乱七八糟的报告,发回莫斯科,反正不会有人来核查报告的可信性。马赛联络站的站长是个壮硕的中年人,从侧面看不算惹人讨厌,可惜谢顶严重,头顶像是被刀削走了一块。他的法语很糟糕,对收集情报也没有显著可见的兴趣。菲利克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够坐上站长的位置,也许他是某个将军的侄子之类的,裙带关系一向是苏联官僚系统的硬通货。菲利克第一次到他办公室去的时候,这人花了半小时抱怨莫斯科不把马赛领事馆当一回事,他反反复复向总部申请一个“猎人”,快一年了才等来一个毛头小子。“把这玩意搞定。”他丢给菲利克一个文件夹,从语气听来,就像是床底下有一只死老鼠等待处理,“你一个人能应付的吧,小子?”菲利翻了翻档案,一个和克里姆林宫关系亲密的俄国商人,两年前叛逃到比利时,被法国情报人员接管,最后改名换姓定居马赛,源源不断地给法国人和英国人泄漏莫斯科的秘密。文件列出了目标的详细地址,附带三张照片,两张是证件照,另外一张是用长焦镜头从远处拍的,目标刚从家里出来,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拿着手杖。站长让他研究了几分钟照片,伸手把整份文件抢了回去,锁进抽屉里。“不准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不然莫斯科脸上不好看,明白吗?”“我明白。”菲利克回答,忍着不翻白眼,“但我需要您允许我全权处理这件事,长官。”“什么意思?”“我可以用我觉得适合的任何方法,联络站为我提供我需要的任何东西——钱,武器,一般是这两种——除了您之外,其他人不能过问。”对方沉默了一会,菲利克能看见他咬牙,好像在咀嚼一颗烤焦了的坚果。他盯着菲利克,菲利克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垂下视线,摆出一副谦恭的样子,像是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羞愧。他在面对那些自视过高的克格勃男人时总是用这一招,比如父亲,比如101学校的教官,非常偶尔地,他和瓦西里吵架的时候也这么做。“只要你能让这家伙闭嘴就行,他快要毁掉莫斯科的武器生意了。”“谢谢你,长官。”他花了两个礼拜来做这件事,先在露天集市上接近女仆,自称是货船上的无线电发报员,慢慢地和她调/情,摸清楚了她的上下班时间。这个前军火商家里只雇了两个帮工,一个是厨娘,负责三餐。另一个就是这个女仆,负责打扫、跑腿和其他杂务。晚上九点之后家里就没人了,那个女孩告诉菲利克。她是在鲁西永附近的村野里长大的,说话有浓重的口音。她似乎很喜欢她的雇主,谈到他满屋子的古董钟表藏品,谈到雇主心情好的时候会多给她几个硬币,他还有头痛病,需要定时吃药,所以她每周五都要到药剂师那里去一趟。菲利克专心地听着,伸手去拿糖罐,故意碰到她的手,女孩脸红了,菲利克笑了笑,邀请她星期五一起喝咖啡,不要到闹哄哄的老港来,而是去药房附近,免得她来回跑。女孩忙不迭答应了,星期五当天早早等在咖啡馆里,五个药瓶裹着纸包,放在手提包里。菲利克耐心地听她讲厨娘的风流逸事,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调换了手提包里的药。继续逗留了五分钟,借口要回船上去了,离开了咖啡馆。两天之后,菲利克把一份报纸放到联络站站长的办公桌上,就在裁缝店的广告旁边,是一篇题为的报道。那个秃顶的中年人皱着眉,嘴唇蠕动着,许久才读完。他放下报纸,看了菲利克一眼,目光里揉杂了厌恶、不安和敬佩,也许还有一点点恐惧。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扬了扬手,示意菲利克出去。菲利克关上门,脚步轻快地下楼。瓦西里还是没有回信,但是这件事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和瓦西里有关的思绪都会触动那根遗忘已久的尖刺,拉扯出带着血丝的焦虑,还不如暂时放下不想,至少这会让他舒服一些。菲利克喜欢马赛,这个港口城市也热情地接纳了这个陌生的儿子。他很确信这一次他不会做噩梦了,他已经打败了噩梦,现在是个士兵了,他的战场在阴影里,并不光彩,但都是为苏联而做的,也就是说他站在正义这一方。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宽慰。就像许多其他猎人一样,他也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旷野”里,猎人随时都会变成猎物,而他已经被盯上了。第16章除去圣诞节之外,美国驻马赛领事馆最受人期待的活动就是夏季鸡尾酒会。按照惯例,他们会向驻扎在这个港口的所有领事馆发出邀请,包括苏联。人们很少拒绝出席,一小部分原因是好酒和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羊腿,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搜集流言蜚语。领事馆聚会向来都是巨大的流言搅拌器,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在一起,大多数时候只有泥浆,但偶尔也会淘到金子。菲利克是和联络站站长一起去的,他在心里偷偷把这个秃顶中年人称作“河狸”,瓦西里估计也会喜欢这个绰号的。领事本人缺席,据说他有一年被英国领事追问了几个关于乌克兰的尴尬问题,认定是美国人故意设局让他难堪,自此不再出席类似的活动。河狸一进门就直奔放着烈酒的长桌,菲利克转了一圈,拘谨地向陌生人微笑,拿了一杯柠檬水,退到墙边,观察着在场的宾客。有些人他见过照片,比如北约国家的领事们,还有法国和意大利情报局的官员,这些在明处的人并不危险,危险的是暗处那些不起眼的翻译、发报员、签证处文员和贸易代表。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冲他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马丁尼。菲利克回了一个微笑,对方似乎受到鼓励,走了过来,和他一起靠在墙上,用英语说了一句什么,菲利克困惑地皱了皱眉,女人于是用法语再说了一遍。“您就是那个新来的。”菲利克侧过头看着她,“听起来好像您已经认识我一样。”“不是每天都有新的苏联男孩到马赛来的。”蓝裙子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饮料,“还是个不喝酒的苏联男孩,这很新鲜。”“菲利克·奥加科夫。”他报出假名,伸出手,“新来的贸易代表,您什么时候需要最好的伏特加,给我打电话。”“玛丽娜·杜博瓦。”蓝裙子握了握他的手,换成了俄语,“分析员,专长是苏联。”这听起来像宣战,菲利克笑起来,恭维她的俄语非常地道。“得像了解朋友一样了解你的敌人,您肯定也很明白这一点,贸易代表先生。”“那您说不定比我还了解苏联。”杜博瓦喝掉了剩下的马丁尼,用牙签拨弄